“我从不抽烟,也不爱喝酒,邦德先生。我觉得,抽烟是所有人类行为中是最可笑的,而且它也是违背自然的行为。你能够想象,一头牛或其他什么动物口中含着烟,然后再从鼻孔里喷出来吗?哈!”金手指说着说着,忽然显得有点激动,“这是一种恶习。至于喝酒,我是个初级的化学师,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哪种酒中完全没有一点毒素。酒里所含的毒,有些是厉害的,例如杂醇油、乙醛、醋酸乙烷或木脂精等等。这些有毒物质,喝上一定量,就会把你杀死。一瓶酒中也许毒素不多,但也会产生各种不良的结果,然而这些都被称为‘酒醉反应’而被人们忽略了。”
金手指停了一下,挑了一叉虾往嘴里送去:“邦德先生,你是个喝酒的人,我要给你几句忠告,千万不要喝拿破仑白兰地,尤其是那种所谓的木桶中贮藏的陈年老酒。那种酒所含有的毒质,比我所曾经分析过的任何一种酒都要多。其次,则是陈年的波旁威士忌。”金手指又把一叉子虾塞到口中,结束了他对烟酒的评论。
“谢谢你,我会记住的。也许正是这些原因,最近我改喝伏特加了。人们告诉我,这种酒用活性炭过滤过,比较好些。”邦德模糊地记得他阅读过的一些这方面的书籍,于是搬出了这几句内行话。他对自己能够就金手指的意见加以评议而感到骄傲。
金手指锐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懂一点这方面的事情。你曾经研究过化学吗?”
“仅仅是涉猎过一些,”邦德说。他意识到,该改变一下话题了,同时换换气氛,“你那个司机先生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那种神奇的格斗术是在什么地方学的?这种动作又是从哪儿来的?是韩国人特有的格斗法吗?”
金手指用餐巾轻拭着嘴唇。他把手挥了挥,两个仆人拿起盘子,端上烤鸭和1瓶1947年的陈年红葡萄酒。当仆人退到服务桌的两端静静地站着时,金手指说:“你曾经听说过日本的空手道吗?没有?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曾经获得过空手道黑带,怪郎就是其中之一。空手道是柔道的一个分支,不过它和柔道有很大的区别。”
“这一点我看出来了。”
“刚才他表演的只是最基本的手法。邦德先生……”金手指举起他正在咬着的鸭掌,“我告诉你,如果怪郎打中您身体上七个部位中的任何一处,就可以置您于死地。”说罢,金手指又津津有味地咬起鸭掌。
邦德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发挥幽默的才华,而是严肃地说:“听起来很有意思,但是我也知道一拳打死怪郎的五种方法。”
金手指似乎并没有听邦德在说什么,他把鸭掌放下,喝了一大口水。
邦德则继续品尝着美味可口的食物,金手指靠着椅背说:“邦德先生,空手道的基础理论是这样的:人的身体有五个打击面和三十七个易伤的穴道。通过练功,空手道拳手的手掌边缘和脚的外侧都已经变厚,形成层层的硬茧。这种硬茧可比骨头还要硬,并且很有韧性。怪郎每天都要练功——要么去打击装了谷糠的口袋,要么去打击一些坚固的柱子。这些柱子的顶端用粗绳子绕了很多层。他每天花1小时锻炼体格,您知道,这种锻炼很像芭蕾舞学校的训练,不可荒废。”
邦德已经习惯了他搞的这种讨厌的心理战,于是又转移了话题:“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掷帽子的?”
金手指对邦德的插嘴表现出了不悦:“这一点,我没有问过他。”接着他严肃地说,“不过,他非常注意练习各种功夫。对了,你刚才问到空手道起源于什么地方。这种武功起源于中国。在古代中国,游方僧们经常会受到强盗和土匪的攻击,成为他们的牺牲品。而他们的宗教又不容许他们随身携带武器,于是,通过日积月累的努力,他们就发明了这种不用武装便可以御敌的自卫方式。到后来,近代日本政府禁止冲绳岛的人携带武器,以免他们组织起来反抗日本政府。这样,这种武功就传到了冲绳。再后来,日本人对此进行了改进,发展为现在这种形式,就是伟大的空手道。您也许不知道,这种武术能锻炼人身体五个部位——拳头、掌缘、指尖,脚掌和肘子,并使它们日渐强韧,直到被层层厚茧包住。空手道拳手在击打敌人时,全身肌肉会变得僵硬,尤其是臀部,而打击之后,肌肉又立即放松。这一点很奇妙,所以,他们永远不会失去平衡。无论如何,怪郎的武功确实令人吃惊。我曾经看见他用手劈开一堵砖墙,而手并没有受伤。将三块半英寸厚的木材叠在一起,他只需举起手来砍一下,它们就全都断开了。至于他脚上的功夫,你刚才已经看到了。”
邦德喝了一大口美味的陈年红葡萄酒:“这么说来,您的家俱岂不是倒霉了?”
金手指耸耸肩:“这幢房子对我没有什么用处。我只想让他的表演使您感到高兴。我希望您能同意,怪郎应该得到那只猫。”
这时,金手指的目光扫过桌面。
“他用猫练功吗?”邦德诧异不已。
“他认为猫肉是一种珍馐美味。他年轻时,他的家乡发生了一次饥荒。那时候,他尝到了猫肉的味道。”
邦德心想这是进一步挖掘情报的机会,便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用他这样的人呢?他可能不是很好的伙伴。”
“邦德先生……”金手指向那两个仆人用力拈响着手指,“或许因为我是富翁,一个大富翁。一个人的财富越多,就越需要保护。至于一般的保镖或侦探,他们通常是些退休的警察,而这类人是没有用的。他们反应迟钝,格斗套路陈旧,还贪财,他们只要接受了我的敌人的贿赂,我就完了。另外,他们还很怕死。总之,如果我希望继续活下去,雇那样的人将会是徒劳的。”
“这些韩国人可没有这么丰富的感情,所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日本人雇用他们到集中营去充任卫兵。他们是最残忍的、最无情的人。我手下的人的大都是按照这种标准挑选来的。我对他们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们对我也是一样。他们待遇优厚,饮食丰盛,居处舒适。当他们需要女人的时候,我就从伦敦接些妓女来。我给这些妓女的报酬很高,事后再把她们送回去。这些女人长得并不怎么漂亮,但是她们都是白种人。这一点,就是这些韩国人唯一的要求。”金手指似乎越说越得意。
“然而,有时候他也会惹出点事来,不过……”金手指那双暗淡的眼睛茫然地凝视着桌上,“金钱是最有用的裹尸布。”听到这句话,邦德笑了。
“您喜欢这句格言吗?这是我创造的。”
仆人端上蛋奶酥和咖啡,他们两人静静地享用着,刚才那番谈话使他们感到舒适和轻松。至少邦德觉得是这样。金手指完全是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走。
邦德靠向椅背,点燃了一支香烟,说:“您所坐的那辆汽车非常漂亮,想必是那种型号汽车的最后一辆?大概是1925年的产品吧?有三个汽缸,两种刹车装置。每一个汽缸均有两个火花塞,一个由蓄电池点火,另一个则由感应从线圈点火,对不对?”
“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对它进行了一些改造。我在弹簧上加上五片钢板,在后轮上又装了圆盘煞车。光靠前轮刹车,是不够的。”
“啊,怎么不够?它最高时速不会超过50英里,车体没有那么重吧?”邦德问道。
金手指扬起了他的眉毛:“原来是不重。可现在我又给她加上了一吨重的铁甲和一吨重的玻璃,我要保护好自己嘛。这样一来,你想,它该有多重?”
邦德微笑着应道:“哦!那么,您得加倍小心才好。可是,这么重的车怎么才能飞过英吉利海峡?”
“很简单,我包了一架飞机。银城公司知道我这辆汽车的事。这是我的一点小癖好,这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了。我一年要过海峡两次。”
“您只是在欧洲各地旅行吗?”
“差不多吧,我去度假,顺便打打高尔夫。”
“非常有趣,我总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享受这样的旅行。”
金手指仔细听着邦德的话中话,并轻易上钩:“现在您有这种经济能力啊。”
邦德笑了:“啊,你是指那1万美金?不过,如果我决定移居加拿大,我可能需要它。”
“您以为可以在那儿赚钱吗?您希望在那儿赚很多钱吗?”
“那当然。谁不想挣大钱啊?”邦德故作急切地说。
“遗憾的是,想赚大钱的话,往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等待期。然后呢,等到赚了大钱,人的年龄往往却已经太老了。”
“问题就是在这里,我总是在寻求赚钱的捷径。在这儿,我是找不到了,因为税太重了。”
“一点不错,而且法律太严了。”
“是的,不过我已想到一些办法了。”
“真的?”
“去搞海洛因生意,只是别栽进去就没事。当然,这种生意不可能不冒险。”
金手指耸了耸肩膀:“邦德先生,有人说,‘法律是社会偏见的综合。’我同意这种定义。它恰好非常适用于毒品贸易。不过,放心好了,我不会热心去帮助警察局的。”
“呃,是这样的……”
邦德开始叙述墨西哥人的毒品贸易以及在布莱克威尔做生意的经历。最后,他说:“我幸运地逃出了那件海洛因的案子,不过,我在通用出口公司不可能受到重用了。”
“您的经历很有趣,您似乎也很有才智啊。那么,这种生意,你还打不打算继续干下去?”
邦德失望地耸了耸肩:“那可不容易,你看那个墨西哥大佬,一到关键时刻,他就没踪迹了。出现问题时,他这种人并不会想办法,只会耍嘴皮子。”
“呃,邦德先生,”金手指站起来,邦德也跟着站了起来。“今晚很有趣。我告诉你,我不会注意海洛因生意,因为我手里还会有比它更赚钱而更安全的生意——您知道,一个人的金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翻倍的,这种机会难得时常有。你愿意再听我一句格言吗?”
“是的,洗耳恭听。”
“那么,邦德先生,”金手指脸上露出富翁们特有的那种淡淡的微笑,“如果要让您的钱翻倍,最安全的方法是把钞票摺两次,然后放在您的口袋里。”
为了表示尊敬,邦德笑起来,同时也对此不置可否。是的,以他现在所挣的钱,确实也没有资格就这一问题发表什么评论。不过,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他们回到客厅后,邦德伸出手来:“呃,这顿晚餐太好了,非常感谢。时间不早了,我想我该告辞,回旅馆去睡觉了。也许,我们改天会再碰头的。”金手指迅速地握了一下邦德的手,便把它推开了。害怕和他人直接“接触”,这是大富翁的另一作派。他仔细地瞧着邦德,然后莫名其妙地说:“邦德先生,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的。”
在皎洁的月光中,邦德驱车穿过塞尼特岛,心中反复琢磨着金手指说的那句话。回到房间,他脱下衣服,爬上床准备睡觉,但心里仍放不下它,猜不出它的真正含义。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是金手指有和邦德继续保持联系的打算,或者是表示,邦德必须设法才能和金手指保持联系?
邦德躺在床上,想来想去,无法确定哪一种看法是对的。实在睡不着,他便起身,决定以掷硬币来确定——出现正面是前一种,出现反面就是后一种。他从床上爬起来,在衣橱中找出一个硬币,往地下一掷,结果是反面。这么说,这是要他主动和金手指联系?上帝的安排如此,看来只有这样了。不过,下一次他们会面时,他编造的故事必须天衣无缝,可不能让金手指识破了。
然后,邦德倒在床上,不久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