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们来不及不理他,兀自充盈在狂热的喜悦中,纵声高呼,声音此起彼伏,喊的皆是一句“血魔大人万岁”。李穆怀中的只芷,忽然间浑身僵住,抬起头,她的表情迅速凝结在脸上,不可置信的推开他,只芷瞪大双眼,好象是第一次认识李穆般。
好半晌,听她颤声在道:“他,在说谎吧,你不是血魔……是不是?”
李穆的拳,倏地握紧在袖底,僵了僵,骨骼被捏的“咯吱”直响。握紧拳,他狭长犀利的眸,第一次有了一点疲倦的颜色,然后迅速褪去,登时间那倦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眨眼,他依然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完美男子。
从鼻翼透出声冷哼,李穆蓦地震袖,激荡起一阵厉风,漠然道:“是,我是血魔!”这黑衣猎猎的男子眼底傲意凛然,乌黑的长发无风自动,倨傲而孤独,冷漠的对着眼前那个询问的少年,坚定道:“是,我是血魔!”
不祥的预感,在李穆没有回答时就已经感受到隐隐的不安,听到他的回答,只芷心中的世界霍然间坍塌不复,颓然低头,眼底一道泪光一闪即逝。
下了个难以抉择的决定,她上前两步,轻轻拥了拥李穆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没有发现被她拥住的男子,身体陡然一僵,似隐忍着极大的情绪没有紧紧反抱住怀中着纤细瘦弱的人儿。
只芷但觉一股淡淡的香草气息入鼻,很清晰、很好闻,抽了抽鼻子,少年装扮的小丫头皱皱鼻子,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忽扯开抹极是灿烂的笑容,不大圆熟的安慰道:“就算你是血魔,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芷眼中,没有血魔,那些孽债与李穆无关,你永远是只芷的李穆呀。”
心底一阵喜悦涌上心间,暖暖的幸福还未传达到全身,小家伙已毅然离开她的怀抱,在魑魅骇然的目光下,猛的打开了门,放入了时燕知。她的动作快的让人无法反应,李穆兀自沉浸在她的笑容里,哪想到她会亲手去开门,根本无忌屋外妖魔肆行。
被她的举动惊呆了,还不等反应,时燕知的脸上已浮现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丝丝青烟弥漫,猛的一拉,只芷就被外面的男子一把拉出结界牢固的小屋。
骤然瞪大原本优雅狭长的眸,猛的精光四射,黑影鬼魅般疾掠而去,用力一抓,却只抓到一把空荡荡的冷风。反应过来的魑魅面上青筋忍不住一跳,随即迅速“啪”的一声合上木门,用身子紧紧抵住门不让它再放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边喃喃着:“不,不要面对她!”对她开始的举动李穆早已不满,却碍着云末染的面子没有多说什么。现在看她把只芷关在门外,这男子所有的不满登时宣泄。
“滚开!”他暴吼,眼底血色升腾,凌厉无比,猛一下就把魑魅推到一边,随着只芷就冲了出去。云末染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冲入一片妖魔肆舞的地方,无力阻止。
心中隐隐不安,魑魅浑身力气突然被抽空般,霍然跪倒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还是没有阻止血魔遇见纠墨,热气冲到眼底时,有火辣辣的感觉,鼻子忍不住的发酸。一双手却轻轻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云末染走过去,本打算安慰她,只觉手上有湿润的感觉,“啪嗒啪嗒”的砸在手背,睁眼就看见魑魅的眼眶红的跟兔子似的,汩汩流着泪。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他还是出去了……血魔的封印……”摇头,那温雅平和的白衣男子轻轻摇头,“没关系,这是命运的捉弄,谁也无法躲过,不怪你!”
虽然知道血魔会苏醒和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他又怎么忍心责备她呢。面对着李穆冲出去时,叫嚣着涌上的邪灵们,两人浑若无觉。一个偌大的人头,白骨森森,陷入的眼里发出狡诈的绿光,不停的围着两人呼啸着转悠,卷起了阴风阵阵。
“是云将……”有细微的声音在道。听见这话儿,那白骨人头似在迟疑,绕着两人不停的转着,发出“桀桀”的笑声:“纠墨大人说了,这里的人类全部是血魔大人的奴隶!杀了他们血魔大人有赏!”
低等的妖物,只会听指令行事,哪会管得血魔既然不愿出去,就不会对屋里的人有所不利。那白骨人头猛的卷起阵厉风,咆哮叫嚣着直直朝着两人冲去……
只芷一开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时燕知一把拉了出去。
手骨被一只钢铁般钳制了,微微的一声骨头脆裂的轻响,霎时间疼的只芷忍不住浑身一个颤抖,杀猪似的惨叫响起。“时燕知,我和你有仇吗?犯的着这么害我吗?”
听见她凄厉的惨叫,李穆心下一紧,登时一股闷气卡在喉咙,鼻子一酸,窒息。
如魔神在世般卷着股煞气朝时燕知扣住的那少年装扮的纤瘦人影冲去,他来不及多想。谁想,一团黑雾分外诡秘的倏地膨胀成一个偌大的结界,有一个女子绝美的影子在黑雾中影影绰绰,带着妖异。李穆冲入雾帐中,一个倏忽、连着雾帐,再不见人影。
依稀是一个女子轻声劝慰和他怒吼的声音纠缠回荡在夜空久久不绝。
纵声狂笑,原本清雅的年轻男子似忽然变了个人一般,形势在他冲出屋子的时候就变的分外诡异。只芷眼尖,陡然看见他的指甲蓦地伸长三寸,黑漆漆的如墨泼般直把人吸入进去。
“啊,时燕知,你的指甲该剪了!”忍着疼痛,只芷哀号连连,说了半天觉得还是手痛的厉害,立刻又是阵尖叫不绝,明明心里吓晕了,但是除了尖叫,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眼见着时燕知的指甲朝着只芷猛的刺来,周遭的妖魔全部沸腾起来,鬼哭狼嚎的声音震荡云天,直传到十里之外。亮如白昼的一道光芒霍然从地面暴射出来,乘着风势疾掠而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芷已被风驰电掣的白光带离时燕知的控制。
只芷的尖叫不绝于耳,倏地被人封紧。
“安静一点好不好?你知道你很吵吗?”无奈的声音,小手牢牢的压在只芷的嘴上,一见这小手的主人,尖叫不止的少年眼睛骤然大张,登时亮的惊人。
屈指一下就敲在了身侧小人儿的头上,她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了:“啊……晓秋……是晓秋,真的是你啊……”
无奈的揉着脑袋,漂亮的有如水晶娃娃的孩子的脸立刻涨红了:“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见到我就敲我头呀,很痛啦。”他的脸色很苍白,唇出奇的殷红,比起离开的时候清瘦了好多,带着些许疲倦。
张了张嘴,他刚想取笑几句只芷,忽然间面色一凝,一把就推开了只芷。用力咬破了指尖,殷出点点血珠,小家伙护在她身前,血珠忽然变成一片凌厉血雾,在心窝处刺透,殷出心血滴滴,汩汩喷薄出殷红的血雾。眸光一凛,池晓秋发动血咒。
“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这些话,他一字一字的用尽全身力气道出,说的很缓。随着他说音落地,周遭的空气慢慢的起了变化。
第一字,无风,只芷愣愣看着他,妖魔肆笑。
第二字,池晓秋的指间殷出的血滴忽然砸落在地,微风,妖魔们笑的声音更大了。
第三字,瘦弱苍白的孩子,红唇如血,忽然勒出了抹艳丽的笑意。
第四字,风,骤起,猎猎卷着池晓秋的衣袂翻飞,鬼哭声凄厉长久,一些妖魔微微动容,但是更大的是众魔的嘲笑声,此起彼伏震上云霄。
第五字,血滴砸落的地方,骤然间地壳龟裂,滚滚青烟平地而起,忽然漫天扑地遮住了所有事物,轰隆隆的地壳巨响下,妖魔们似受到重挫,哀号的声音十里外都分外清楚。其中有一个让只芷熟悉的声音,一听见那年轻的男声,池晓秋眼底一道泪痕倏地划过。
第六字,乾坤色变,天地轰然,云腾雨兴。妖魔四处逃窜,哀鸿遍野。
第七字,金甲神人在天空凛然待命,只听见天边有恢弘凝重的声音如雷传来“尔等妖魔,速速归降罢!”,霹雳的滚滚雷鸣炸开,震耳欲聋,肃穆庄严。妖魔们此起彼伏乱成一团,隐约听出他们在叫“血魔大人救命”。
第八字,一张金光闪烁的大网在云端众神人的手中扯开向地面盖去……
见状,只芷面色一喜,还不等她欢喜的叫出声来,李穆冲入的雾帐竟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见到那个黑色的烟雾膨胀翻滚着,越来越密、越来越快,池晓秋猛的喷出口鲜血,跌倒在地,他已是虚脱,满脸骇色。
烟雾炸裂开,黑气陡然弥散开来。
从雾气中,一个婀娜的人影忽然如地狱中走出的催命女子,轻笑而出。她右手一挥,所有妖魔全部失去踪迹,连着天空中那些金甲神人。冢灵镇登时一片肃清,宁静的让人心颤,方才还惊天动地的叫嚣咆哮消失的毫无道理。
“道家的术法很厉害,但是就凭这些想伤害到血魔大人,太天真了呵。”女子轻笑着,嫣然间,便是倾倒众生的美好,没人发现,她面色已是灰败,连眼中的灵性也失去了。怒急冲心,池晓秋的咬紧牙关,猛的狂喷一口鲜血,面色登时越发苍白几分。
女子掩唇轻笑:“小娃儿,你不错,但是比起你那很厉害很厉害的主人,你差着还远了。”她说的是云末染,当年池晓秋不过是云将云末染身上的佩玉娃娃,可是现在云末染呢?却一直不曾出现,当真个白骨骷髅就陨了他上千年的修为?
在她身后,一个倨傲冷漠的影子本是背对着只芷和池晓秋,现在就这么漠然的转了过来。甫见这人影,只芷一下就傻住了。
这是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他的美貌,连着只芷在王宫中见惯了美人也忍不住砰然心动。这分明是李穆的模样,可是只芷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李穆俊美无双,这她早就知道,可是眼前的男子比起李穆,更多分冰冷,也更多分魔魅的蛊惑。
他转过头的时候,所有的颜色仿佛都黯淡下来,连着空气都被他魔魅的美貌而迫的稀薄起来。幽香阵阵,这,就是血魔的气势!
最后一道封印刚刚解开,纠墨用自己的魂魄来解开他的封印,本就是违天逆行,加上刚才收拾完那些吵闹的妖魔,她现在已是个虚空的精魄,只消一口气就会灰飞湮灭。可她现在却依然在血魔身边妖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