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夏诚蓝那一天,非常戏剧。
那一天,是我的十七岁生日,我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生日礼物。生日礼物是一台数码相机,它时尚而轻巧,拥有被我一再指定的粉色外壳。我把它收藏在书包里,放学后,拿着它在学校里绕了一圈,在熟悉无比的角落里寻找闪亮瞬间。
拍得差不多了,我跑向活动楼,我决定向摄影社众人SHOW一下,我还要向他们索要生日祝贺呢。
“砰!”门被狠狠地推开,我制造了轰动的开场。“各位!前来欣赏我的生日礼物吧!也请祝贺我生日快乐吧!”我模仿着动漫里活力四射的女主角,左手叉腰,右手高举,仰头30度,眯眼微笑……
咦?怎么如此安静?
我低下脑袋,平视看去。只见……一个画架,两个画架,三个画架,四个画架……摄影社什么时候变成画室了,而且我亲爱的社友们怎么变得如此面目陌生?
穿越了?是我穿越?还是他们穿越?真的,我当时第一时间想到了“穿越”一词。近来小说看多了。
这个安静的“异空间”里,继续安静着,众人低头绘画去,不再多理会我一秒钟。只有一个男生是例外的。
这个男生是模特,众人都围绕着他,在画架里尽可能完美地描绘他的模样。谁都不愿意把一个美少年画成平庸之人,只愿意多增几笔俊美。
男生身体没有动,表情也没有动,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但他动了动嘴唇。他对我说:“生日快乐。数码相机很时尚。”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同学,你走错教室了。摄影社在隔壁。”
呃……原来如此啊!都怪我平日不太留意“左邻右舍”。
我放下叉腰的左手,又放下仍然高举的SHOW着粉色数码相机的右手,脸露尴尬的勉强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用后退的步子退出了美术社教室。确定自己的身影被墙壁挡住时,我转身以冲刺之姿冲向摄影社教室前门。
事情就如此结束了。我想,这尴尬一事就权充是本姑娘十七岁生日的点缀吧。明天,后天,再后天……总有一天会完全忘记它的。
然而,就在这一天社团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社长大人给了我一组木板直角尺,让我归还给隔壁美术社。
“可不可以不去……”我试图拒绝。
“就是来回半分钟的事情嘛。去!”社长大人并不知道我今天在隔壁闹了一个笑话呢,她把直角尺往我怀里一塞,然后掰过我的肩膀,推了一下,助我几步之力。
哎!好吧,去就去。想一想,美术室今天的模特是美少年,社员们的目光与注意力全部让他吸引而去了,怎么会记得曾经打扰他们十秒钟的陌生的我呢?所以,我无须担心会听到“下次要看清楚门牌啦”或者是“就是她了,一进门就当小丑” 之类嘲笑的话语。
我比想像中更幸运,美术室的活动已经结束了,只余下两个人在整理着东西,其中一个是那个当模特的男生。
以直角尺的借还为题,我与他客气了几句,就在我踏出教室门口时,忽然听到:“我可以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吗?”
咦?我回头了,看到美少年的笑。
他居然询问“我可以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吗?”呵呵,我怎么可能说“不”呢?
美少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是给我画了一幅漫画式的肖像,明明不是写实,却又是如此神似。我第一次知晓自己的眼睛可以是水灵灵的,看着的时候不禁多眨几下眼睛。寥寥几笔,柔软而稍为凌乱的头发跃于纸上,让我马上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后,我高高兴兴地接过了礼物。想了想,我又把它摊在桌面上,请美少年在上面签下他的名字。
他果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夏诚蓝。
“社长!”另一个同学大喊一声。夏诚蓝马上转头看去,问:“什么事?”
“社长,我可以回去了吗?”
“好的,由我关门吧。路上小心。”
至此为止,我知道了,美术社的社长名叫夏诚蓝,是一个美少年,一个温和有礼热情大方照顾他人的美少年。
天啊!我的目光大概从此要被他拐走了!这真的成为了事实。
美术社与摄影社邻近,都在活动楼一楼,我时常会跑到美术社去借剪刀橡皮尺子什么的,只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夏诚蓝说话,他是社长哦,当然就是向他借了。我也曾数度“故伎重演”,再度以高调之姿“走错”教室。装作吃惊,惊呼“啊!又走错了”,然后向夏诚蓝说一句“夏社长,抱歉”。
夏诚蓝是否发现我是故意的呢?
虽然不知道夏诚蓝是否发现我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记住了我的名字,在校道里相遇时,他会向我打招呼。
我在期待与夏诚蓝接近距离的同时,却又刻意保持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学关系。
这是有原因的。女孩子总是扎成一堆,八卦着或悲或喜的校园爱情故事。这些校园爱情故事里当然包含告白的结局,同样或悲或喜。我总结了一下,好像告白失败的占多数。这些故事,与我无关,只是,当我看到或听到某某同学告白失败,失败后的她们有的悲伤哭泣有的失神落魄有的擦肩而过甚至有的由爱生恨……多么可怕。
无法想像,如果我也在夏诚蓝面前递出一盒巧克力,而他却说“抱歉”……所以,我愿意保持现状,愿意找借口跑进美术社与他说话,愿意等候不期而遇时他喊我的名字。
时间就这么一滑,半年有余了,我的粉色数码相机被我利用到极致。
数码相机作用一:摄影社每月都有社团作业,我带着它挖掘生活细节,奔跑于城市角落,尽最大努力完成作业。
数码相机作用二:我以最自然的姿态跟踪女生指定的校内美少年们,把他们的喜怒哀乐抬头俯首挥手转身拍摄下来,尤其脸部特写被拍得“有那么帅就拍那么帅”。
校道两旁种有银杏树。
认识夏诚蓝的时候,是在早春,那光秃秃的银杏树上,才刚刚绽吐出嫩绿叶芯。现在呢,已经到了银杏叶纷纷扬扬的时节了。
行走在这铺天复地的明黄色落叶中,有人说它们是烦人的,也有人说它们是唯美的。其实啊,在这个时节里,很多女孩子都会特意在校道里多走几趟,期待能够制造一场落叶下的唯美邂逅。
我走在校道里走着,一边走一边踢落叶。踢落叶,这是大家心情郁闷时常做的一个动作,最起码,在我过去拍摄的照片里,如果那人的动作定格在踢落叶,那他的表情一定是愁眉苦脸。
此时的我却是心情大好。我左手拿一根冰淇淋,右手拽着书包,走一步,跳一下,踢一下落叶,愉快至极。书包里装在刚冲洗好的美少年们的照片,它们将会为我带来零用钱。
舔一下冰淇淋,我习惯性瞄看校道旁的宣传栏。
这个宣传栏很长很长,分成若干块,不但贴有各种通知、校报、活动宣传,还贴有多个社团的作品,例如美术社的素描水彩油彩、书法社的书法、剪报社的剪报、天文社收集的最新天文新闻等。宣传栏上,当然贴有我们摄影社的作品啦,而身为优秀社员的我的作品,怎么可能不在列呢。
咦?那个熟悉的身影是……
我看到夏诚蓝了,他站在摄影社作品展区前,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搭在玻璃框上,前额几乎贴上了玻璃框,可见他正认真地欣赏着里面的照片。
我忽然有点紧张,他正在看我的作品啊!虽然我对自己的技术与创意很有信心,但是,自己的作品被他注视着,等同于自己的一部分被他审视着。并且,他的审视于我,意义不同于他人。
要不要走上前去?走上前去的话,就要打招呼,说什么好呢?
难道要说:“HI!诚蓝同学,这是我的作品哦!漂亮吧!”自恋的说法!不行!
或者说:“HI!诚蓝同学,真巧。”巧什么巧!这是学校的校道,每个同学都会经过。
于是……轻轻地,若无其事地,我从夏诚蓝身旁走过了。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轻轻地走过,因为行走在校道上的同学并不少啊。拐进教学楼时,我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他仍然站在宣传栏前,直起身来,抬头欣赏贴得最高的那一组照片。
——好想拍下来啊!
忽然,我心里萌生一个想法,那就是把此时的夏诚蓝拍下来,把他欣赏着我的作品时的全神贯注给拍下来。
快速吞下冰淇淋,我的手,伸向书包,里面装有我最心爱的数码相机。
“安然!”忽地,两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左右肩膀各一。
我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是两个女生。
“照片啦!”她们开门见山地问着。
“走,按常规,到楼顶交易去。”我快步离开,因为我担心兴奋的她们把我的秘密身份给外泄了。
她们,是我的顾客。不但是她们,还有很多很多女生都是我的顾客,看,有好几个预定了照片的女生站在楼梯处守候着呢。
我的照片是按组出售的,十张一组,一组八十元。购买者需要提前一星期时间预定并且指定目标,逢星期一交易,交易场所是教学楼楼顶。
老实说,这是一项并不光彩的工作吧,我侵犯着美少年们的肖像权。于是,我努力为自己找借口,例如,我说自己正在满足少女们的梦。
我暗中计算了一下,学生会会长莫佑岸最受欢迎。向我订购他的照片的女孩多是没有勇气告白的。由于我非常有职业道德,力求每个顾客得到的照片都是独一无二的,这让我已经偷拍莫佑岸十多次了。年级里有一个名叫卓夜泉的冰山帅哥,向我订购他的照片的女孩子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也偷拍得小心翼翼,那家伙看着就可怕。还有女生向我订购一年级的学弟的照片,那个学弟圆脸大眼如同漫画美少年,我出发前一再被嘱咐“把可爱学弟的喜怒哀乐嗔嗲等表情各拍一张哦”。如此这般,我的校园生活忙碌且充实着。
交易完毕,我收好钱包,打算回教室,心里盘算着:本周,会有多少“任务”呢?
正想着,准顾客马上到了,两个女生一起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