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还是一个需要姐姐帮忙才能编织出漂亮辫子的小女孩起,我便有一个粉红色的梦想:缝制一套独一无二的嫁纱。
姐姐知晓后,笑得不可开交,她说:“哎呀呀!玛络,你的嫁纱为谁而设?隔壁那个小男孩吗?”
“才不呢!隔壁那个小P孩算什么!将来,我要嫁给天使王子!”
“哈哈哈!”
狂笑着的姐姐不知道,我已经相遇了我的天使王子!正确地说,那个时候,我称他为“言夜哥哥”。
小镇里有一座教堂,教堂前庭有一个蔷薇花园,看去,满目蔷薇盛放。
从小,我便喜欢前往那里。
欣赏盛放着的白色蔷薇,是我喜欢前往教堂的原因之一,这个原因重要性为10%。
欣赏幸福新娘的梦幻嫁纱,则是我喜欢前往教堂的原因之二,这个原因重要性为90%。
言夜的首次出场,便在这个花园里,当时是阴天,没有阳光却有风,蔷薇花瓣漫天飞舞。他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金色的头发随风扬起,愣是让我仿佛看到了天使。
“你很喜欢蔷薇?我时常看到你站在花丛中。”言夜俯身问我,此时,我的身高只及他的一半。
我更正着说:“其实,我喜欢的是蔷薇花瓣,你看,飞舞的天使之羽耶。”原谅我用了“天使之羽”这个比喻不当的名词,着实因为它们飘飞在言夜身边,像极了天使身旁散落的羽毛碎片。我说的是羽毛碎片——因为这位王子的眼神有着忧郁。
言夜继续灼烧我幼嫩的审美神经,他伸手接着几枚花瓣,唇角轻扬,微笑得有点冷:“天使之羽吗?那么美好的事物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身旁?”
我急急转换话题:“对了,这位哥哥,你说你时常看到我,为何我从来没有遇见你?”
“我在某一个角落里看着你,从来都是。”他如此回答,末了,多加一句:“我的名字是:言夜。”
“我的名字是:玛络。”我抬头看着他,我的目光穿越他的紫色眼眸,看到了命运之齿轮。
命运齿轮,开始转动。
我的爱,从六岁开始。
蔷薇开了一季又一季,现在的我,终于可以不用搬凳子也可以取到书架最上层的书。
我的童年与少年,流连在三个地方:自己的房间、教堂蔷薇花园、言夜的住处。
言夜的住处是一个顶楼阁,位于这个小镇最高处,它只有一扇窗,向北,终年照不进阳光,站在窗前低头45度角,目光所到之处便是教堂蔷薇花园。
唯一的一扇窗甚是宽阔,窗前放置一张桌子,往往地,我坐在桌子左边看书,言夜坐在右边抚弄一只音乐盒,轻柔的音乐旋律总是在空中缓缓划着反复的无起点无终点的圆弧。我的王子,果然是忧郁的。
言夜的藏书颇丰,一本本认真阅读,我猜想自己得花上大半生时间。今天,当我把如此想法说出来的时候,言夜却说他已经全部看完,并且反复看了好几次。我理所当然的不相信:“可能吗?言夜哥哥。”
“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事实就是:无论我随便抽出那一本,只要说出书名,言夜便能说出里面的内容。
我难以置信地投去崇拜的目光:“太厉害了。”
言夜习惯性轻扬唇角,不说话,他望向窗外的眼神,变得无奈与自嘲。
窗外,飘进雨丝,很快刮进雨滴,言夜“砰”地关上窗,顶楼阁瞬间如同沉默之城。
“呃,我回家了。”
“好的,我送你。”
言夜打伞送我回家,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姐姐诺莎的声音,她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我从言夜伞下钻进诺莎伞下,招手说了再见。言夜点点头,转身返回原路。
诺莎看着言夜的背影,在他拐进街角之时,用手肘撞撞我,笑问:“玛络,你的蔷薇嫁纱,为他而做?”
我嘟嘟嘴,非常不淑女地踏了姐姐的脚。
我没有向任何一个裁缝拜师学艺,但对于嫁纱,欣赏无数,早已经无师自通。正在缝制的这套嫁纱,纯白,蕾丝层叠,珍珠镶边,头纱胸前裙摆更是点缀无数朵绢质蔷薇。我慢慢缝制着,例如,一个晚上只缝制一朵蔷薇。反正时间有的是,现在的我才十六岁。
姐姐诺莎出嫁的时候,我与言夜的关系仍是坐于同一张桌子前,一个看书一个抚弄音乐盒。
我亲手为姐姐穿上蔷薇嫁纱,整妆完毕,推门而过的姐夫顿时惊为天人。
诺莎重复询问:“玛络,你真的把它送给我?”
“对哦,恰恰合身呢。”我把头纱小心戴在姐姐头上,再次申明,“姐姐,我还小呢。”
这一天,我愉快地陪伴姐姐穿越蔷薇花园踏进教堂。期间,我抬头45度角,望向熟悉的窗户,想:言夜,你为何不出席这场婚礼邀请?言夜,今天阳光很好。
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从来没有与言夜一起走在阳光下。
我的天使王子,你害怕阳光吗?
婚礼尙未结束之时,我跑上了楼阁,言夜正在书写,他抬头,说:“我看到了,今天的伴娘很漂亮。”
“那么,你喜欢漂亮的我吗?”我承认,刚才在婚礼上喝了点果子酒。
“我正在给你编一则故事。”
“我正在问:你喜欢我吗?”
“这是你喜欢的天使题材呢。”
“那么,请说。”
言夜拿起桌面上的稿纸,开始说故事:
天堂有一棵羽树,叶子为白色,羽毛状,它们不断飘落,接触云层一刻,瞬间溶化消失,紧接着化为树的养分,长出新叶,成长,飘落,如此反复偱环。一个灰翼天使看守着羽树,天堂一天的23小时里,他站在树下,余下的1小时,他落下人间。天堂时间与人间时间从来不同,天堂的1小时,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寻找注定重逢的女孩,然后或悲或喜地相处短短一段时间,再然后,带走尚且年经的她的灵魂——无论她幸福与否。他们的结识与分离,如同羽树之叶,反复偱环。这是神给予不允许恋爱的两人的惩罚。其实,灰翼天使完全可以摆脱这种偱环,只需要扼杀她的灵魂,让她永远不能转生。他没有这样做。因为自私,因为想要再见到她,因为想要再拥有她,即使需要一次又一次亲手扼杀她的生命。
故事已经叙述完毕,晚风从窗户吹进,略为醉酒的我彻底清楚过来,我说:“如果我是女主角,愿意无限次转生。”
“玛络,再次告诉你,我不是你幻想中的天使,甚至不是灰翼天使。”
“你是天使,是我的暗夜天使。”我抬头,正视他。
后来,稿纸在言夜手里变成碎片,它们如同花瓣一般飘同窗外,与此同时,言夜首次吻了我。
只是……只是,为什么要吻额头啊!
我开始缝制第二套嫁纱,仍是纯白,仍是蕾丝层叠,仍是珍珠镶边,头纱胸前裙摆上点缀的是绸质羽毛,妹妹戴兰趴在一旁看着,她说:“玛络姐姐,你想当天使新娘?”
呃……天使新娘?好吧,我就当暗夜天使的新娘吧。呵呵,一黑一白,绝配!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街上行人里出现了众多胸配玄色十字架手持木质剑的神职者。同是神职者,他们却与教堂神父不一样,眼神甚是凌厉。
有一天,甚至有其中一人跟在我的身后,他的眼里闪着怀疑的目光。怀疑什么啊!我是最普通的小镇居民呢。那天,为了摆脱他,我跑到教堂去,向早已经相熟的神父借来画板颜料。我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画画,画教堂前庭花园的蔷薇飞舞。后来,那人就走掉了。
傍晚时候,我跑到言夜的住处去,却是门户紧闭。咦?言夜外出了吗?
大街的角落里,隐约传出议论,话题都是有关乎“永生者”以及“吸血之民。”
带着疑问,我继续缝制我的羽翼嫁纱。晚上,传来了敲击窗户的声音。
“玛络。”居然是言夜,他隔着窗帘,站在窗外,“我是前来告别的,我要暂时离开此地。”
我连忙把嫁纱藏于被子之下,扑到窗前拉开窗帘:“你绝对会回来,对不?”请告诉我,你绝对回来!
“对,绝对会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你不要到我的住处去。”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请告诉我,你尽快回来。
“不知道,但我会给你写信。”回答着的言夜,在最后一字声落,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愣在窗前,紧紧扯着窗帘,非常不安啊。言夜,在不安之中,我还是相信着你。
小镇很快恢复了平静,巡视一般行走于大街上的神职者,一个不留地离开了。
不久以后,灿烂阳光之下,又一位幸福新娘穿着我缝制的嫁纱穿越蔷薇花园踏进教堂,她是哥哥的新娘,穿着的正是已经完工的羽翼嫁纱。
身为妹妹的我站在蔷薇花丛中给予真挚祝福,另一个妹妹戴兰在身后拉拉我的衣角,抱歉地说:“玛络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拉着嫂嫂欣赏这套嫁纱。”
我连忙摆着手,说:“不要紧,不要紧!看,它穿在嫂嫂身上是何等合适!我很有成就感呢。”
是的,黑发雪肤的新娘,穿上这身纯白羽翼嫁纱,走过她最幸福的瞬间,令我很有成就感,甚至想到了,如果言夜迟迟不归,我就开一家嫁纱店,为天下新娘制造幸福的点缀!
呃……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到“言夜迟迟不归……”!?我如此地相信着他。
等待言夜来信的时间里,我开始缝制第三套嫁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