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次一定要将这个故弄玄虚,扰人休息的可恶家伙逮出来,极度的恼怒给了我无穷的勇气,顾不得夜黑风急,一闪身子我扑进教室跟着从后门追了出去。
后门外是一架小山坡,因为下了小雨的缘故道路很泥泞,我欣喜地发现山坡上留有一串脚印,顺着脚印看向前方,一道黑影正在向山头方向跳跃奔跑着,披散的头发在空中来回甩动,在夜色的陪衬下像一只可怕的幽灵。
我紧紧追赶着,但速度总是落后一大截,没过多久竟让那道黑影从视线中消失了。
偱着地面上的脚印,我缓缓爬上山头,再向前看时竟是一片空旷,视线随着脚印向前沿伸,猛地,我浑身如遭电击,那脚印再走不远便消失了,而它消失的地方竟是在一座坟墓前。
淅沥的雨落进了我圆张着的嘴里,我脑海里不可遏止地浮现出这样一个恐怖画面:一个披头散女的女鬼,赤着双脚跳进了一个坟坑里。
我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那坟墓的影子在我眼里越放越大,成了恐惧之源,终于,我之前囤积起来的勇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尖叫一声,我调转身头落慌而逃,惊恐中回头看去,只见那座坟坑上隐隐探出一颗头颅,正目露凶光地看着我。
阴风卷来了一句熟悉的话:你会走的,因为有东西会赶你走。
经历了这一场惊吓后,第二天,我整个人都精神恍忽,但由于没有老师可替,我还是硬撑着去上课,偏偏班上有几个调皮的家伙故意作对似地捣蛋,其中一个叫阿福的学生更是在上课时钻到课桌底下去踢前面女生的屁股蛋子。
他们的劣行终于惹恼了我,这一刻,我心里的郁闷全变成了怒火发泄出来,我将那些以阿福为代表的学生拧上讲台挨个狠揍了一顿,我本以为在刑罚的重责下他们会知错告饶,却不料这些学生一个比一个倔强,当我将板子用力砸到他们手心时,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叫声,那个阿福更是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瞪着我,我心里升起一种被藐视的愤怒,于是下手就更重了。
这是我到黑水小学之后第一次打学生,但是打完之后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半丝好转,反倒多了几分愧疚。
直到晚上,阿福瞪着我的眼神还会反复浮现在我的眼前,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安静下来我也忍不住做一番检讨,是的,对于这些山村里顽皮的小孩子来说,以暴制暴永远是不科学的,而且今天情绪失控的我的确下手过重了一点……
窗外夜色如潮,幽幽的月亮吊在天上,月亮是夜寂寞的眼。
门外的炉灶上发出微微的水鸣声,清析可闻,那是我为了安神静心而熬的姜汤。
靠在床头听着药水嘶鸣,我顿觉无聊透顶,因为那本小说我已经看完了,为了避免因为无聊而去想那件可怕的事情,于是我起身在这间小房内四处搜索起来,我知道前面那些分来支教的老师也大多是住在这里的,于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可以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找出一两本书来。
可是我搜遍整个房间也没有发现一本可读刊物,只是在窗前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本被老鼠啃食过的笔记本。
我拭去了笔记本上面的灰尘刚翻开,门口传来了药水熬开的声音。
放下笔记本,快速走到门外将药罐子拎了进屋,然后取来碗盛药。
随着手腕微微倾斜,罐子里的液体缓缓泻出,可是那液体刚涌出我便惊得手碗一松。
啪啦!一声巨响,罐子摔碎在了地上。
罐子里喷溅出无数黑乎乎的液体,又粘又稠,液体里面还裹着不少白色的已经死过去的小虫,我顿时失声尖叫起来。这不止是缘于恐惧,更是因为钻心的疼痛,因为那些滚烫而又粘乎乎的黑色液体很多溅到了我的脚上。
该死,是谁放的虫进去?我一脸懊恼与不安。
喘着粗气,我摸索着在桌边的一张凳上坐下以避免脚下发软跌下地去,而慌乱中眼神瞟到了我刚翻开的那本笔记本上,只见在翻开的那一页纸面上,笔记本的主人用红色的钢笔不断地重复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不要打学生!不要打学生!千万不要!
我心里猛的一颤,不要打学生?难道会有厄运?
想到这里,阿福那狠盯着我的眼神不可遏止地浮现出来。我心里猛地一激灵。
就在这时,我感到窗外漫进来的月光瞬间淡了不少。
本能的回头望去,赫然见一道黑影正紧贴在窗户外面,由于我的位置就在窗前,所以她和我的距离不过咫尺。黑影披散着长发,幽幽的月光照映出她那狰狞的面孔,更为骇人的是她那一双泛着白光的眼睛正死死的瞪着我,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厉鬼。
惊恐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最高点,我失声呵道:谁?
发现我注意到了她,鬼影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张大嘴巴冲我大喊大叫,手臂透过铁窗伸进来想要抓住我,还好我反应快往下一伏身子趴到地上才逃过一劫,竟管如此,半边脸颊还是被她那长长的指甲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鬼影还在窗外冲我大声的叫着。之后她又冲到门外不停地敲打门板,啪啪的声音惊得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好几次我都感觉那门快要被她撞开了。
我浑身因为恐怖而瑟瑟发抖起来,将手紧紧地咬进嘴里用疼痛来缓解内的恐怖,可就在我快吓出眼泪来时,门外却突然归于平静了,我听到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惊魂甫定地爬起来,好半天我隔得远远地从窗户向外望出去。
老槐树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慢慢离去……
我病了,而且很严重,高烧,说胡话。
老校长破例地放了假,然后他带着从山上采来的中药来探望我。
将药慢火细熬,一碗喝下,我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对于昨晚遇到的事,在校长面前我只字未提。因为我总觉得他跟这件事情有着微妙的联系,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我甚至能隐隐想到,之前那些老师的离开一定也是因为遇上了这种怪事,那个女人究竟是人还是鬼,她为什么行踪诡异?
我把解开这个谜,当成了我的义务。
喝完药,校长又煮了蛋花我吃。
校长坐在一边看我小口吃着蛋花,几次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吞吐着说:“洛可老师啊,其实,这些娃都是很在乎你的,只是大家害怕喜欢上你,知道吗?”
我抬起头不解地盯着校长那张皱巴巴的脸。
“因为你早晚会离开他们……”
在我黯然的沉默中校长难过地别过脸去,又说:“你喝的药,很稀少,娃们一大早起床,翻了几架坡爬了几百米高的山才采回来,蛋也是娃们送来的,娃们让我捎句话给你,说让你好好休养……”
蛋花热气腾腾,和着泪水我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原来我固执地认为这些孩子讨厌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们是在乎我的。
到最后我竟开始埋怨自己,洛可啊洛可,作为一名老师,你和孩子们沟涌太少了。你想想你来这里后为孩子们做过些什么,山里的孩子脏,于是你讨厌接近他们,孩子们调皮你就打他们。提不起精神你却一味地埋怨孩子不懂事,可说到底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会离开他们啊,就如同一个孩子刚被人收养,可他却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个养母还是会狠心丢下他一样,他们怎么可能开心呢?
想着那一张张天真的面孔,一双双溢满忧伤的眼神我的心第一次疼痛起来,不行,我不应该再敷衍下去,不管到最后我会不会离开他们,只要在这里一天,我就要尽全力给他们上课,想法提起孩子们的兴趣来。
于是在病好了之后,我改变了自己的教学态度。我的转变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天气热,上课前我便烧好开水端到教室以便同学们解渴,又常帮那些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洗漱。
课堂上我手把手的教同学做作业,耐心地跟他们讲题,课堂下又跟他们一起做游戏。
慢慢的,孩子们对我的态度改变了,他们开始围着我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讲他们的趣事,讲他们的梦想,而我也从同孩子们的交流中变得娱快起来,之前的无聊和郁闷之情一扫而空。
孩子们最喜欢的便是听我拉小提琴,一有空便缠着我拉给他们听,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欣然答应,于是在教室里,在操场的各个角落都撒下了我播种的悠美琴声。
看着我和孩子之间日益亲密,罗校长情绪也高涨起来,每当我为孩子们拉琴时,我总能感觉到不远处老校长投来的微笑的目光。
老校长不止一次对我说:知道吗?洛可,这把琴是你送给山里孩子最好的礼物。
我微笑不语,是的,我完全赞成这个说法,这从孩子们听琴时脸上洋溢出的幸福之情便可得知。
好一阵子过去了,我的生活充实而又平静,那个恐怖的‘鬼影’就如同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但她始终是我心中的一个谜,一个我迫切想解开的谜,但每当回想起那晚的恐怖经历我又会感到心惊胆颤,所以我内心充满了矛盾,即期盼她能再次出现,却又害怕她的出现,我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自己,她究竟是人还是幽灵?
一次放晚学后,又有几个学生缠着我要我拉小提琴给他们听。
在山村的傍晚拉琴是很有意境的,心情大好的我欣然同意,于是在老槐树下,我扶着小提琴在一群天真孩子的簇拥下动情地拉起曲子。
一曲终了,我缓缓睁开眼睛,但我嘴角的笑意还来不及盛放便凝固住了,我又看见她了,一袭肮脏而又破烂的衣服,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裂开的嘴角里流出的是诡异的笑容,她藏着半个身子从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堆后探出身来死死地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毛骨悚然,竟是失声叫了出来。
学生们注意到了我脸色的变化,全都抬起头来顺着我的眼光看去,不停地问我,老师你,你怎么了?
我尽量平复着内心的惊异,冲他们指着那道黑影问道:“你们,看到了吗,那里是不是有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你们有谁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