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上油灯,迫不及待地展开信。
明日子时,于汝房中相见。
是凌默,他一定是知道了我的事,他要来了。我欣慰地吻了一下信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他要来了,来到我身边。他能完完全全地理解我的苦楚,也只有他知道失去了这个孩子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是的,我一直在等他。
一定是璎珞告诉他的,我不愿承认,但是我心里很是感激,这深宫之中,待我最好的是冰晴,与我最具默契的却是璎珞。我起身将信烧掉,耳边又重现了她的话:“就让我为妹妹带最后一封信吧。”
最后一封信。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仿佛又看到她惨然的笑容,“我不会离开的,就算死了,魂魄也会在此飘荡。”
我顿感大事不妙,顾不上披上一件斗篷,便匆匆走了出去。顾不得会不会吵到冰晴她们休息,我用力敲着门。
门很快开了,我开门见山地问,“璎珞回来了吗?”
“还没有。”
“坏了!”
“怎么了?”冰晴紧张起来。
“姐姐别多问了,现在就将所有人都叫起来去寻璎珞。此事十万火急,容不得耽搁,也许晚个一时三刻,璎珞就没命了。”
“好,我这就去。你呢?”
话音未落,我已经向大门方向走了过去。我越走越快,夜间的寒气袭来,可我丝毫感觉不到冷。没走几步,我便累地气喘吁吁,脚下一个不稳,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璎珞,你这个傻丫头,我根本没有真正恨过你,你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呢?
“我不会离开的,就算死了,魂魄也会在此飘荡。”
我耳边又响起了她的话,不,不要这样。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地站起身,狂奔了起来。
璎珞,求你了,千万不要做傻事,千万。
她是怀着必死的决心来看我的,一言一语,都渗透了自责与悔恨,而我呢,从头至尾,表现地那么冷酷,一举一动充满了怨怼,我说她才是真正的凶手,她诚心道歉时我却赶她走。我都做了什么呀?我已经失去了孩子,再说那些恶毒的话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我只需表现出些许的宽容,甚至一个安慰的手势,她就不会动死的念头。
我跑跑停停,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四周的景致完全是诡异而陌生的,高大的宫殿宛如蹲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发动猛攻,月光透过树丛,投在宫墙上,凉风偶尔挑起的骚动将我吓得魂飞魄散。
璎珞,你究竟在哪呀?我绝望地落下泪来。
我终于停下了脚步,走到墙边,顺着宫墙向前摸索着。粗糙的墙面毫不留情地硌着我的手掌,不知什么东西划破了指尖,我痛地直吸气。我恶狠狠地想,报应,这就是报应。
突然,我注意到对面高高的宫墙顶端晃动着一个人影。我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璎珞?
我想要向那宫墙跑去,可是太晚了,我发现得太晚了。
她像是一片树叶,被夜晚的凉风裹挟着落向大地。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衣着,可我确定那是她,那是飞翔着的璎珞。
那一瞬间,我想起溪边盛开的樱花,粉色的花瓣,淡淡的香气,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扑向大地,好似下了一场樱花雨,璎珞,樱落,这名字本身就蕴含着某种极端的美丽与残忍。七岁与凌默相识,直至二十三岁离开人世,她整整守护了他十六年,从送点心到成为细作,她燃尽了全身的能量安慰他、保护他,为了他,她过早地盛开又过早地凋零,是的,爱他是最绝望的事,可保护他却是最甜蜜的事。
没有翅膀的孩子,终于飞够了,陨落了。附近的侍卫听到动静围了上来。我连忙快步上前,“让我看看她,我认识她。”
“认识?你们是哪个宫的?”
“永嘉宫贤主子的人。求你们了,让我看看她吧,她是……我姐姐。”我拼命地推开他们,不顾他们他们低声的咒骂,终于挤上前去。
她平躺在地上,脸侧向一边,像是睡着一样安详,嘴角挂着一抹鲜血,身下早已成了一片血泊,淡粉色裙子被血染污了,雪白的皮肤也浸上了血,我心痛地掏出帕子轻柔地给她擦脸。她的脸还是热的,心跳还未完全停止,我一厢情愿地相信她还活着。我凑到她耳边,轻声和她说着话。侍卫们纷纷对我怪异的行为指指点点,可我丝毫不在意,不时帮她缕着头发。
“璎珞,谢谢你,谢谢你把我的事想办法告诉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不听我道谢就走了。”
我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你说对不住我,我才对不住你,一直以来把你的鼎力相助当做理所当然,尤其是后来,你为我和凌默传书,我知道你的心有多痛……因为我也做过类似的事,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我都明白,都明白……”
璎珞,对不起,我们终于还是没来得及好好相处。
我可以向你说再见吗?即使我们从未真正开始过。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