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整整一天,众人都没见到任风侠的踪影。
云芳尘没有内力,穴道不能久封,否则容易致疾。
本想着找到任风侠问清原由,却影子都没一个,陈世英憋了一肚子气,又发作不得,忍得仿佛浇了油的炮仗,点火就着。一整天除了教内大事没人敢去找事,唯恐戳到老虎鼻子。
晚饭时陈世英没控制好力道捏碎了一只碗,一天的愤怒好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暴躁的将饭桌掀了个底朝天,抓起把椅子丢了出去,唏哩哗啦一顿乱响,帐幕内顿时满目疮痍。
陈世英解了气,又担心起了任风侠,于是去看云芳尘,殷殷劝道:“他委屈了你,实不该再这样对你,可是你爱他一世,若依他的脾气,只怕会生生错过,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会回来向你解释清楚的。”
云芳尘心想:“你待他爱逾亲子,当然怎么瞧都顺眼,他若知道好歹就不会这样待我。我就是给他一千次机会他都会在第一千零一次莫名其妙的丢下我。”这样想着,嘴里说道:“陈教主,你当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想冷静一段时间,他这样的反复我现在面对不了。”
最终陈世英只好放她走,本想派人保护,却在云芳尘步出不远时觉察到任风侠的气息,暗叹一声作罢。
寒夜静寂,白露横飞,小风利飕有劲。
云芳尘抱膝坐在草地上,往事如烟,一幕幕涌上心头,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该多好。他嘴角那浅浅的笑容,映亮了整个春天,眉梢眼角,满满的全是对她的宠溺爱恋,哪像这两年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绝情离开。
昏昏沉沉中,云芳尘睡了过去。
任风侠现了身,看着她,目光温柔凄伤,伸手在她体内输入内力,以免她得伤寒,低语道:“不是我,你也不会背井离乡,一载失忆,我是个灾星,再跟你在一起,我只会连累你我该怎么办?”
云芳尘睡梦中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夜露风寒忽然远离,不由得向温暖之源靠得更近。迷迷糊糊中,她觉得任风侠在抱着她,吻如蝴蝶轻轻落下,云芳尘垂泪道:“任郎,你的心痛可好了?”
任风侠神色忽然变的极其哀伤,就那么瞅着她,她心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见樊玉签在哀哀看着自己,连忙推开了他,怒道:“你混蛋!”
樊玉签苦笑道:“你待人可真不一样。”
一载失忆,云芳尘不让任何男人碰一根手指,见了任风侠却毫不抗拒他的拥抱,那份情是他痴恋几千年梦寐以求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得到一丝缘。
云芳尘知道他指的谁,心中一痛,起身就走。
樊玉签道:“阿绡,其实这次他是”
云芳尘回身大声道:“不要再提他!”
樊玉签道:“可是”
云芳尘道:“没什么好可是的,他活也好,死也好,终此一生,我都不要再见到他。”
樊玉签喃喃道:“他是为你好”
云芳尘看着他,有些出乎意料,他与任风侠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忽然替他说话,当真是天上下红雨,红雨没下来,她的泪又落了下来,说道:“一次次的羞辱伤害就是为我好?这样的狠心绝情,我宁可一个人终老。不管这次是怎样,我不会再原谅他。”
樊玉签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云芳尘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的不正常,连忙道:“你怎么了?”
樊玉签无法跟她解释,碎魂离体,他稍稍有了力气便来找她,一夜风寒,即使内力护体,还是支持不住,浑身虚软,却笑道:“没事,得了风寒,过几天就好。”
云芳尘道:“习武身子骨硬朗,就算得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
樊玉签道:“病来如山倒,谁都挡不住的。”
云芳尘黯然道:“不是我,你也不会来草原上遭这份苦。”
樊玉签低笑道:“为了你,什么事都不是苦。”
云芳尘看着他,神色复杂,说道:“我不值得。”
樊玉签道:“值得,为你死了都值。”
云芳尘叹了口气,道:“找个地方你好好养养。” 二人很快碰到一个小族群,牧民热情好客,招待了二人,还熬了祛风寒的草药。
樊玉签从小到大未有过病痛,一碗药苦涩的他还没喝脸就皱成一团,云芳尘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樊玉签被她的笑一激,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一张俊脸想表现的豪迈大气点,颊上肌肉却直抽搐,连一旁的牧民都笑了。
牧民的小女儿紫玲娜顺手将手里的蜜枣塞进他嘴里,还说道:“这枣子可是爹爹好不容易弄给我的,小哥哥怕苦,就给你一个吧。”一副万分不舍的样子让樊玉签觉得他吐出这颗枣子好似糟蹋了一座金山,不由自主吃了下去。
众人都忍不住笑。
牧民都去忙了,只剩云芳尘与樊玉签一坐一卧相望。
云芳尘道:“往日是我不好,总是伤害你,我只有一颗心,不能给你,真对不住”
樊玉签不想听她对他怎样,她对他的情他知道的比她多,忙截断她的话,说道:“我明白,我没怪过你,怪只怪我不是你遇上的第一个人。”
云芳尘不太明白,因为今生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过家家,他目中的认真叫年幼的她困惑,他不过比她大两岁,她却觉得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直到遇上任风侠,她第一次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痛苦悲伤。
樊玉签温文笑道:“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大哥?”时光仿佛迅速倒流回去,年幼的云芳尘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樊大哥的叫,直到任风侠打翻醋瓮离开云芳尘,云芳尘就此疏远了他,见面也是生疏的称一声樊公子。
云芳尘心中一酸,道:“樊大哥,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樊玉签笑道:“傻瓜,人总是要长大的。”
云芳尘道:“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樊玉签以为自己听错了,摸着耳朵疑惑的看着她。
云芳尘道:“我要练武功,不要再做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樊玉签心疼的道:“不许骂自己,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我教你就是。”
云芳尘道:“我可不叫你师父。”
樊玉签道:“没问题。”这功夫本就是你的,你不过是忘记了,何况做你师父隔了辈,才不要。樊玉签想着,嘴角露出清浅的笑。
他的笑容犹如外面的朝阳,直照进云芳尘心里,她瞧着有些痴迷,说道:“你娶我,好不好?”
樊玉签尚未从她要学武的念头里转过心思,登时又被“你娶我”这三个字震的晕头转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芳尘眼睫慢慢垂下,道:“我知道。”
樊玉签一纵身就站了起来,双眼亮的可怕,两手轻扶她的削肩,道:“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云芳尘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扶住他,嗔道:“身体不好不许乱动。”
秋风撩起帐幕,樊玉签正对着外面辽阔的草原,眼神余角瞥见一个黑色身影捂住胸口一闪而逝,这个人,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就是任风侠,他必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一刻,全世界都忽然远去,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全都变成了一文不名的尘土,所有她与任风侠的误会缘由也都被他抛到了脖子后面,只有眼前人是最美丽动人的宝贝,世上最动听的音乐也比不上她朱唇轻启“你娶我”这三个字好听。
他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全都好了,你什么时候嫁给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怕委屈了你”只说了几句话,激动过分,一阵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云芳尘扶不住他伟岸的身子,也被拽倒,连声叫道:“樊大哥!樊大哥!”
樊玉签缓过神来,抱住她笑逐颜开,说道:“我们回中原,我要给你个最好的婚礼,让你当最美丽的新娘子,绝不会委屈你。”
云芳尘本能的瑟缩了下身子,抗拒着他的亲近,闻言想到她与任风侠未成的婚礼,不再挣扎,心酸的说道:“我现在的处境,无论怎样都不算委屈了。”
樊玉签饱涨的热情登时一凉,看着她生不如死的痛苦表情,整个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半晌,云芳尘收拾起心情,笑道:“好好休息,好了就教我功夫。”
樊玉签点了点头。
次日樊玉签好了许多,却久不见云芳尘起来看他,不由得纳闷。紫玲娜笑道:“好懒的丫头,我去看看。”
却见云芳尘俏颜似玉,青丝散乱,颊上红润的异常,伸手一试额头,不由得皱眉,道:“你们都是中原人,你一个娇娇弱弱姑娘,做什么跟情郎跑这么远?这下可好,两个都病倒了。”
云芳尘头晕目眩,鼻塞声重,低声道:“他不是我的情郎。”
紫玲娜笑道:“骗谁呢?傻子都能看出他待你的情意,中原人害羞,也不能羞的不敢承认吧?”
云芳尘道:“真的不是。”
紫玲娜明亮的大眼睛有异光闪烁,拍手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追他,也不算抢你的情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