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若雪忙跑了出去，莫名和我一同小心地将莫非移至床上。那柄剑刺在莫非的胸口上，刺的很深、很深，而且正中要害，如果刚才莫非没有冲过来挡住我，只怕身体向来虚弱的我早就……
“大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大哥！”莫名紧紧地握住莫非的手，难过地说道，“我们兄弟俩，隐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大哥……，你会没事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说着说着，莫名就落下泪来……
我站在一旁，见这情景，也心酸地直落泪。
“没事的……”莫非脸色煞白，艰难地说道，“莫名，我们……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也该到……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了……小若……”莫非将眼光投向我，眼神里有期待、有深情、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看了莫名一眼，他也瞟了我一眼，然后不悦地起身，冷冷道：“你过来吧！”然后便走出门外去了。
“莫非……”我刚坐下，莫非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心内更是难过。
“小若……”莫非呼吸越来越沉重了，“我……我的心意，你都明白了吗？我是……是真的……真的喜欢你，我今天来，就是想……想带你走的……我早就厌倦了这一切……这虚伪的面具，我戴得好累……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要欺瞒你的……”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早已泪就满面，直点头，“莫非，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你要留着精神养病……”
“小若……”莫非又开口道，“你……你爱我吗？哪怕……哪怕只有……一点点……”
“有的，有的，莫非！”我哭着说道，“你一定要好起来，我等着你带我去宋国、去梁国……”
莫非笑了：“傻丫头……只可惜，我……我怕是不能完成你这个愿望了……”
“我不许你胡说……”我伤心地说道，“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不然，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莫非突然艰难地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给我，颤抖着双手，递给我：“这是出关的令牌，你……你拿着……走的越远越好……”
“我不要……”我难过地直摇头，“我要等你好了，一起走……”
莫非将令牌塞到我手里，强笑道：“跟着他……离开这里吧！他是个好男人……你……你要珍惜他……”
那块令牌，好像有千斤重，我越加的心痛：“不要，莫非……你也跟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
莫非艰难地举起手，摸了摸我的脸，苦笑道：“你不要对我有任何愧疚之情，小若……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本来……本来我想……自己带着你走的……可是现在……不行了……我来之前……把事情的原委和曹感说过了……今日酉时……在西城门……他……他会在那里等你……”
胸口的血还在流，莫非咬了咬下唇，停住了话。我知道他肯定很痛、很痛……我忙掏出手绢，拭去他额上的冷汗。
“小若，去……去叫莫名进来……”莫非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慌了，忙点头，然后跑了出去，见莫名在门口愣神：“莫名……莫非叫你进去……”瞬间见莫名无助、伤神而又绝望的眼神，我的心，猛然触动……
莫名看了我一眼，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无情，然后快步走进屋去……
“大哥……”莫名紧紧地握着莫非的手，只轻轻地叫了这一句，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莫名，我……我要不行了……”莫非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看了我一眼，然后握着莫名的手，“在我……走之前，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大哥，你一定会没事的……”莫名痛苦地说道，“你一定要好起来，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放下那些仇恨吧！”莫非的声音很低沉，“不要再想着报仇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总该为自己……活着的，还有……放了小若，她……她是无辜的……”
“大哥……”莫名摇头，“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就这样功亏一篑吗？我不服，我不服啊！”
“这就是命——”莫非苦笑，“莫名，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小若……”
我忙应声：“莫非，我在……”
“你……你现在……现在就走……”莫非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马上就走……记住……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
“我不走，我不走！”我哭着说道，“没见你好起来，打死我也不走……”
“二表哥，大夫来了，莫非怎么样了！”淳于若雪拉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大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莫名起身，看着淳于若雪，眼里简直可以喷出火来，但他还是忍住了，冷冷道：“大夫，你快过来……”
那大夫见莫名这架势，有些被吓住了，忙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可是再见莫非的伤势，他把了把脉，脸色发白，额上渐渐沁出冷汗来……
“到底怎么样了！”一旁的淳于若雪见状，忙焦急地问道。
那大夫起身，摇头道：“公子伤势过重，请恕在下无回天之术！”
“不行，你一定要医治好他……”淳于若雪听了这话，激动地上前抓住大夫的衣服，“求求你，无论用什么代价，一定要医治好他……”
“若雪，别闹了……”莫非见状，虚弱地唤了一声。
那大夫只是摇头，我也明白，在死神面前，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大夫，你走吧！”莫名冷冷地说道。
“好！”那大夫如获大赦，忙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喂，你——你收了我那么多的银子——”淳于若雪气急败坏地喊道。
莫名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走回莫非的身旁，一眼不发。
“啪——”
淳于若雪却突然狠狠地甩了我一个耳光，咬牙道：“都怪你这个贱人！我恨你！恨你！”
“若雪……”莫非见状，忙说道，“不要……不要这样……”
我捂着火辣辣的左脸，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击——因为我也是帮凶之一……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莫名突然大叫了起来，我和淳于若雪忙朝莫非那儿看去，见莫非又吐了血，脸色发白，气若游丝，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莫非……莫非……”我紧咬下唇，不让自己落泪，“你要挺住，求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你快走……”从莫非的口中吐出这三个字，我愣了一下，直摇头。
“莫名，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一定让小若平安——”话未说完，却见莫非握着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莫非——”我的心，瞬间犹如被万箭穿了心，说不出的疼痛，更胜当年失去娘的痛苦。
我没有哭，只愣愣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那张曾给过我多少温暖的脸孔……
“莫非……莫非！”淳于若雪一把将我推到了地上，趴在莫非身上痛苦了起来，“莫非，莫非，你不要丢下我啊，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莫非……”
“哭够了没有……”一旁的莫名冷冷地冒出这句话，引得正痛哭的淳于若雪愣住了，“哭够了，就给我滚——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今日不杀你，是看在姿儿的面子上，你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
莫名眼里射出一道寒光：“我一样杀了你！”
淳于若雪被吓着了：“二表哥，你……我……我也很痛恨我自己，可是……我只是想要她的命而已，谁让她要抢走莫非！”
淳于若雪随即看了摔在地上的我，咬牙道：“贱人，我要杀了你，为莫非报仇！”
然后淳于若雪便疯了一般地抄起刚才那把还带着莫非血迹的寒剑，指向我：“莫非不是很爱你吗？好，我便成全他，让你去——”
话音未落，却见莫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剑，丢在地上，大声吼道：“你非要逼我出手吗？还没完没了了，真不知道姨娘是怎么教的你，整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难怪大哥会这么讨厌你！”
淳于若雪脸色很难看，紧咬下唇，愤怒地看着我，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走吧，”莫名将我昨日带来的包袱丢给我，“走的越远越好，再不要让我见到你！我答应大哥放你走，但我没有保证过以后不会为他报仇，虽然真凶不是你，但大哥却是因为你……”莫名哽咽了，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了。”我起身，淡淡说道，“容我和莫非做个告别！”
莫非用他的死亡换的我的自由，我岂能再辜负他的好意？
我看着莫非，此刻他正平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虽然惨白，但是他的俊朗帅气的五官却没有因此而减分——他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我何德何能，值得他这样待我？
想起我们的相遇、相识、相知，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很自然，并没有任何的浪漫唯美，而我始终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依托、可以信任的朋友——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是这样。
只是没想到，莫非的心里竟然还藏着我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今生，是我辜负了他，如果有来生，希望，我能将欠他的这份情，还给他……
我低头，轻吻莫非冰冷的脸颊：
“莫非，再见了！”
起身，望着一脸哀痛的莫名，我无力劝慰道：“莫名，谢谢你今天放过我！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说什么……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莫非的期望——做回你自己，好好活着吧，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二表哥，不能让她走！”淳于若雪见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不能……”
莫名一把拉住淳于若雪，看着我，眼里的神情复杂，大声吼道：“快走！”
我拎着那个包袱，深情地看了躺在床上的莫非一眼，再看了莫名一眼，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狠下心，走出门去……
出了屋门，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我忙将头上的珠钗全部取了下来，放入袋中；然后脱去华丽的外衫，换上一件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我将头发弄乱，还抓了一把尘土抹在脸上……
申时三刻，喧嚣的集市渐渐冷寂下来，但是街上凭空了多很多士兵，手上都拿着一幅画——凭他们的装束，我也早看出了是淳于在风的手下。
我用力地握紧手里的包袱，低着头朝西门走去。
未料到了西门，却见有士兵在那里把守着，领头的一个，我还曾在淳于府有过一面之缘。
我看了看自己装束，和过去的竹山村曾蔓若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应该没有问题吧？可是这时，我却见一个出城的村妇被拦了下来，我心里一惊，忙停下脚步……
往回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见一滩烂泥，我狠了狠心，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溅的浑身脏兮兮的，隐隐还带着一股臭味……
我将包里玉钗和银钱取了出来，放在怀里，然后掏出烧饼吃了几口，便将那包袱给扔了。
走至路边，见狗尾巴草长得茂盛，我折了几株，插在散乱的头发上，然后一边走、一边拍手唱歌——我心里忍着极大的恶心和难过做这些事，但是心中却一直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我一定要逃离这里，一定不能辜负了莫非的期望！
果然，我走至城门附近，那些把守的士兵们便直摇头皱眉，然后用手捂住鼻子，退至一旁，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旧一边高歌地走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见四周没什么人，我方舒了口气，将头上的狗尾巴草扔掉，然后躲到一旁，等着曹感……
太阳西下，一片红霞，斑斓美丽。
我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望着那巍峨恢弘的皇城，心里怅然若失：
多少人挤迫头想往里面钻——因为里面有高楼林立、有绫罗绸缎、有金银珠宝……还有，每个人都渴望得到的权势和地位……
曾经，我望着这陌生的皇城，心内也是充满了憧憬，想着自己也能有一番作为、赢的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到头来，那些人又究竟得到了什么东西？
就像我，曾经我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可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原来这里，也是一片围城。
我蜷在一个角落，装疯卖傻，却不敢错过任何一个路过的人——看着形形色色的脚步在眼前走来走去，就是没有等到曹感！
我的心，有些慌乱起来……
如果连曹感也舍弃了我，那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相信什么……
终于！在残霞渐渐消退、在四周落幕一片寂静，而那扇厚重的城门就要关上的时候，我见里面出来了一辆青沥布蓬马车，那赶车之人，正是曹感！
待城门关上之后，我忙跑了出去，伸手拦下马车，激动地大叫：“曹感！曹感，是我啊！”
曹感闻声，忙停下了马车，跳了下来。
见我这幅模样，曹感愣住了：“小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
“曹感……”我扑到曹感身上，痛哭了起来，“莫非……莫非他……他死了……”
曹感愣了一下：“怎么会？天哪，莫大人是那样的好人啊，是他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的……”
“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心里一阵难过，哽咽道。
曹感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长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方拭去眼泪：“曹感，我们快走吧！怕迟了就被发现了！莫非让我们远远地离开这里……”
“先上车再说！”曹感扶我上了马车，“小若，我们去昆吾吧！那里是晋国和与国的交界处，两国都不管的，战事刚歇，该是安全的！”
我点头，没有说话。脑海里不断地闪过那些不快的画面，但只要想起莫非，我的心还是温暖的——虽然还有刺痛和永远的遗憾：
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会是一个新的起点。
我，曾蔓若，和曹感。
夜色渐稠，一辆青沥布蓬马车正向西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