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你表妹没出过远门,到了府上还请贤侄多费心。”林如海将一张万两银票塞给贾琏。
贾琏喜笑颜开,急忙收了银票。“姑父放心。”他拍着胸脯说道,“林表妹万事有我夫妻关照。”
“爹爹,玉儿不在膝前尽孝,您千万要保重身体。”黛玉强颜欢笑,极力忍住眼泪。
“玉儿,不要以爹爹为念。”林如海弯腰将黛玉腰下所佩竹叶形美玉系紧。“此物关乎玉儿未来,万不可离身。”
“爹爹放心。”父女话别,日近中天,黛玉的船抛锚起航,清瘦的身影立在船头轻挥手臂。
岸边的林如海神情凝重眸底已掀起风雨。
贾琏掐指算算,此时已离家两月有余。江上孤寂,贾琏不由得思念起凤姐,恨不能生了双翅回到贾府。江上帆船借风顺水,一路赶往京城。
黛玉的船儿出了姑苏城,两岸青山泛绿,江水碧波荡漾。远处隐隐传来几声了悠扬的钟声,梵音声声入耳。
“寒山寺?”黛玉透过船窗上的轻纱上两山之间袅袅的轻烟瞧去,和爹娘赏红枫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黛玉出神地想着往事。
贾琏闲得无聊,不知何时备了鱼杆,这会儿正坐在船头垂钓。
“爷,上钩了,上钩了。”贾琏的小厮旺儿兴奋地指着江上的鱼瞟儿。
“多嘴,你爷连这个都不懂吗?”贾琏急忙收线,手下一沉,脸上笑意漾开。“今儿走运,好大的家伙。”他弓起双腿,屁股往后使劲坐,和江下的鱼儿较上了较儿。
“爷,使劲啊。”旺儿在一旁挥着拳头。
“不长眼色的奴才,还不过来帮忙。”贾琏憋的脸红脖子粗,并不敢松劲儿。
旺儿上前抱住贾琏的腰,主仆二人费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把鱼拖上船。
“快过来帮忙。”旺儿又朝身后的小厮们叫道,四个青衣小厮也上来帮忙。六个人和水里的鱼展开了大战,船身开始不停地摇晃。
“雪雁,怎么了?”黛玉正远眺着远山出神,船身一动扰乱了她的思绪。
“琏二爷钓鱼呢!”雪雁往前舱瞧了瞧回道。
黛玉摇头苦笑,“何苦打扰佛家清净之地。”她再无心看景,随手抽出一本王维的诗集读了起来。
“啊!好大的鱼啊。”船头爆发一阵欢呼声。
“快找个大水桶。”贾琏一叠声嚷道。
“是,来了。”小厮们声音里也藏着难方的兴奋。
半晌,黛玉的舱外响起脚步声和粗重的粗息声,“放这儿,你们下去。”
“是。”几名小厮如释重负,放下手里的大水桶,船身沉重地摇晃了一下。
“林妹妹,你来瞧瞧,二哥钓这鱼可是稀罕之物。”贾琏扬声说道。
黛玉本无心情赏鱼,可不知怎么,竟不自觉地披衣而起,扶着春纤的手出了船舱。她往洗澡的大木桶里瞧去,哟,好大的一条锦鲤,金红色的鳞片大如手掌映着午后的金线闪闪发光,背上鱼鳍大如浦扇,鱼腮恰如巨型扇贝不停地翕动着,剪刀形的长尾拍打着木桶,整个身子高高隆起奋力挣扎着。
“好大的鱼啊。”春纤不由得惊呼一声。
贾琏长身而立,他背对着太阳整个身子隐在影子里,黛玉看不清他得意洋洋的笑脸。
黛玉弯腰细视,桶里的鱼停止了挣扎,安静地瞧着黛玉。
黛玉揉了揉眼睛,没错吧,她分明瞧见鱼眼里有两颗晶莹的泪珠在滚动。
“琏二哥,确实是极品。长日无聊,小妹想卖弄丹青,可否留此鱼多活半日。”黛玉想也没想地开言说道。
“这有何不可,妹妹只管观赏。明日再吃不迟。”贾琏命人往桶里注了水,怕鱼跃出木桶,用网将木桶罩住。
一下午,黛玉心事忡忡,那鱼的两滴泪总在脑海里萦绕,探之难去。
皓月当空,银色的月华水一样倾泻而下。黛玉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雪雁。”黛玉拥被而起。
“姑娘可是口渴?”雪雁移灯而来。
“给我剪刀。”黛玉披衣下床。
“剪刀?”雪雁一愣,“姑娘,夜深了,明日再做吧。”雪雁不解。
黛玉摇头,抢过雪雁手里的灯,找到针线筐取出银剪,出了船舱。
“姑娘,小心夜凉。”雪雁急忙抓了件大毛衣裳,压在黛玉肩膀。
春纤听着动静也赶忙起来,扶着黛玉。
装鱼的大木桶就在黛玉舱外安放,鱼儿安静了地浮在水面,感受着月华。
“鱼儿,逃命去吧!”黛玉手起剪落,剪烂罩在木桶上的鱼网。
那鱼儿听懂了话似的,跃身而起,身与黛玉平齐,轻轻触吻黛玉粉面,一道红光直插黛玉鬓边。随即它身子下坠,尾巴将木桶扫入江水,空中划起一道优美的红线没了影踪。
船剧烈地摇晃,惊醒了正做美梦的贾琏。“起风了。”他急忙出了船舱,身子还没等站稳,迎面不知被什么扫了一下,整个人跌入江中。
“啊?二爷。”小厮们急忙煮饺子似的跳入江中,半晌才把只剩下半口气的贾琏捞了上来。众人揉四肢,压前胸贾琏吐出呛着的水,这才缓过气来。
“见鬼了。”他冷得上下牙齿打颤,小厮们扶着回了船舱。
黛玉打发春纤过去瞧看,说是不打紧,夜里江水冰寒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