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瞳最近是频繁出入咏凤宫,太后担心梓瞳与自己超产是太近而影响皇帝对她的信任,可梓瞳也言无碍。她对太后道,每个人都有盲点,特别是对付皇上这种聪明人,愈放在堂而皇之所做的事却不会引他怀疑。
太后只是点点头,突然看着梓瞳说道:“梓瞳,你说一会儿谁能来?”
不是苏瞳媛的那位现身为左相的爹苏清政要来,就是慕容坤这个新封的右相前来!可梓瞳选择被她的问题一下子问住了,于是太后笑着说道:“苏清政。”
太后笑着对梓瞳说道:“走,咱们去迎迎客人。”说完,就拉着她的手走到了东侧的一间房子,房门上方有三个小字“怀恩阁”。原来这就太后接见外臣的地方,想当初她也是权极一时,如今却几乎失去了一切,唉,这处落寞怕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梓瞳随太后走了进去,就见屋子里一如太后的卧室,极其简素。北面垂着一道黛色的帷幔,知道这后面就是太后垂帘的地方。帷幕前东西两侧摆放着几把椅子和几张高几,这就是给群臣坐的了。太后掀开帷幔,拉梓瞳走了进去,里面只放着一把椅子,椅子前放着一张高几,这就是太后以前握天下之权的位置了。太后似有无限留恋的坐在椅子上,梓瞳站在太后身侧,不语。
太后突然说道:“这帷幕是岭南巧匠所制,里面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在百科全书有看过到,梓瞳不禁问道:“以前常听人说鲛绡,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太后笑着说道:“差不多了。”
突然素芬走进来说道:“启禀太后娘娘,左丞相苏大人求见。”
太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宣苏大人晋见。”太后的神情看似轻松了很多,梓瞳突然明白过来:太后心中实际上一直担心苏清和慕容坤一起入宫,那么事情就棘手了很多。毕竟这两个人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他们二人都进宫来,联起手向太后要通关的玺印,那么此事多半要半途而废,甚至无法挽转了。如今只有苏清政一个人进宫来,就好办多了,起码说明慕容坤已与苏清政完全对立起来,不愿与他共同对付萧氏的残余势力。事情果然好办多了。
梓瞳正在揣度中,突然听见有人说道:“微臣叩见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老大人快坐下吧。”
梓瞳是第一次见苏清政,苏清政以前一直处于低位,却是长得气宇轩昂,方阔的脸上长着浓密的胡须。果然能生出苏瞳媛这样一个女儿来的老爹差不到哪里去,以前一直未被晋升,怕是没有好的机会吧。只是皇室、权贵之间的这碗饭就适合他吃了吗?
只听苏清正经地说道:“太后娘娘,老臣是个粗人,不会学他们绕弯子,因此有话就说个痛快。老臣今早在朝房中,听人说太后娘娘要交出‘通关牒’。”
梓瞳不禁暗笑:这些长年在官场上打滚的人啊,明明心思比谁都细腻,比谁都会转弯,却非要说自己说直话。明明是昨晚太后才说起的事情,今早他便知道了,看来一定是苏瞳媛今早派人出宫,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这个苏清政却说是听别人说的,究竟直在哪里?
太后笑着说道:“正是,哀家正要召见朝廷重臣,商议此事。不想苏大人先知道了。”
苏清政说道:“太后娘娘,‘通关牒’事关国家大事,娘娘慎重。”
苏清政接着说道:“不知娘娘将如何进一步处置玺印?”
太后笑着说道:“哀家年岁也大了,是该交出来了。”太后就是与他打马虎眼,不肯说出来。
苏清政说道:“皇上有意向与北朔和南昭通商,此仍利民举措,微臣是极力赞成的。”梓瞳不禁有些想笑,这个老家伙,好好当自己的左相吧,连通商的羹也要来分一杯,怕到时候是吃不了兜着走!
太后说道:“哀家知道苏大人精忠为国。”苏清政还要说些什么,太后说道:“苏大人,明日哀家召见众大人再议此事。哀家今日也累了,你跪安吧。”苏清政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退了下去。太后沉思着不再说话。
素芬又突然走进来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豫王殿下求见。”
太后似乎也很意外,只说了一个“宣”字。豫王早已走了进来,跪下给太后行礼。豫王长得倒是风姿俊美,白净面皮,长长的丹凤眼,修剪得极其整齐的胡须。豫王梓瞳见过两三次,每次都打扮得这么清爽。
一时行完礼,豫王告了坐,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身体可还康健?”
太后也笑着说道:“老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闲时下下棋,斗斗牌。记性差了很多,遇事都是素芬给提着。”
豫王忙陪笑说道:“太后娘娘为国事操劳多年,倒是应该享享清福。现在又几个孙儿围绕膝下,娱太后娘娘晚景。”果然,这个豫王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废话了半天还没进入正题。
太后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哀家倒没什么,像‘通关牒’这个玺印也是迟早都要交出去的。只是该交给个稳妥、不图利的人,不能像有些人,只为了个人私利,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太后这番话实际上是对苏清政的批评,同时表明对豫王态度的肯定。在这微妙的时候,太后知道自己必须把豫王拉过来。
果然豫王说道:“为太后娘娘分忧,是臣等的本分。玺印之事,本是宫闱之事,一切均应由太后娘娘决断。”
太后说道:“帝王之家无私事,帝王一举一动皆关系天下兴衰。因此私事亦即公事,不可不慎。明日哀家要召见卿等顾命大臣,共议此事。”
豫王说道:“此事有利于千秋社稷,臣必当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豫王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出宫去了。
太后的神色似乎轻松了很多,的确现在有豫王站在自己这边,明日就会轻松很多。其实将玺印还给皇帝远非昨晚梓瞳口头上说得那样简单。怎样还得不动声色,怎样还得让皇上感激涕零,这一步步地都需要精心策划过。太后昨晚听了梓瞳的话,是觉得应该将玺印还给弋鸿宣,可保不准谁开出个诱人条件,太后就将玺印给了他。弋鸿宣拿着玺印没有直接的用场,可梓瞳却离它更近;如果这玺印让别人拿走,那先前梓瞳花的功夫怕是要打水漂了。
梓瞳不禁暗叹:豫王果然是一个聪明人,一定是他看到慕容坤没有进宫,只有苏清政一个人进了宫,就猜到慕容坤在此事上态度暧昧。如果这两个人一起进宫,那么豫王就会选择装聋作哑的态度。毕竟得罪这两个人,极不明智。现在情势有变,因此他选择站在太后这边,以求讨好太后。豫王深知那二人对自己的猜忌,知道无论如何讨好二人,都不会有什么作用。因此豫王选择时机,向太后靠了一步。
太后沉思良久,突然说道:“宣右相晋见。”梓瞳了然一笑,昨日与太后讲了那番外,还教了她这些“好办法”,看来是对的。
过了一会儿,慕容坤来了。梓瞳特意看了一下慕容坤,须发已有一些花白,平静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却有一种威严的气度。
慕容坤行了礼,坐了下来。太后说道:“哀家宣右相大人,是为了‘通关牒’一事,不知卿家如何看待此事?”
半晌,慕容坤开口说道:“这是太后娘娘的事,微臣不好胡乱奏对。”
太后微微一笑,说道:“‘通关牒’事关国事,哀家以为既然如此重要,就应直接交由皇上。”太后说完,只是看着慕容坤。
慕容坤说道:“太后娘娘所言甚是。”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再多说第二句。
太后又说道:“可皇上年轻气盛,哀家还有些许的不放心,需要有人帮皇上一同看着这玺印。”果然,太后这句话其间大有玄机。敏锐如慕容坤者,想必也听出来了吧,果然慕容坤的神色似乎一动。
太后接着说道:“故此哀家一直在细细访求一位可当此重任的大臣,纵观朝堂,唯有卿家堪当重任,不知你意下如何?”
慕容坤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半晌才说道:“微臣愚钝,恐怕不足以当此重任,还望太后娘娘三思。”慕容坤虽然如此说,可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太后,看来他已经心动了。
太后说道:“右相大人不必太谦,通商一事朝中只有慕容大人一人熟悉,并且甚有经验。哀家的主意已定,望大人不要推托才好。”
慕容坤站起来躬身说道:“太后娘娘如不嫌微臣愚钝,臣愿谨遵娘娘懿旨。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慕容坤就也都躬身告退了。看来明日一战梓瞳已经稳操胜券。
太后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老了,如今只坐了这一会儿,就腰酸背痛的。”说完,就扶着素芬回到卧房,梓瞳也就此告退。
太后吃过午膳就斜倚在床上,素芬忙走上前来,给太后娘娘捶腿。太后仔细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不禁对梓瞳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确实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女人,一件看似困难重重的事情经她的纤手一扭,就能按照她的心意来。太后留意看过梓瞳的手: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白白细细的肌肤,纤长的手指。手如凝脂,没有干过什么重活,甚至是一双不会女红的手,不然手指上不可能没有被针刺伤的痕迹。“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难道陆老儿教她女儿的不是女红绣活,而是谋略计策?恰恰正是那双美丽无瑕的纤手,暗中操控着这件连男子们都觉得棘手的大事情。太后看着自己的手,自己这双手是否也能操控天下?
那厢,梓瞳也想着今天的事。
慕容坤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清楚地知道太后交出“通关牒”这件事情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现在虽然他曾与太后为敌,但他深切地知道:在这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现在苏瞳媛的儿子被立为太子,苏清政在朝上也是权势正盛,甚至妨碍到了他慕容家在朝中的发展。怕“通关牒”一事被苏家占了便宜去,因此他在这件事情上采取了暧昧的态度,这从他今天没和苏清政一起进宫见太后就能看出来。虽然慕容坤知道这对自己有好处,可他却不动声色,既不说赞成,也不说反对,如姜太公钓鱼,静待谋求更大的好处。梓瞳看穿了他的居心,因此把他拉了过来。
而豫王清楚地知道:要想和苏、慕容他们抗衡,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他站在了太后一边。他要借助太后在宫里的势力,就必须先让太后利用他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因此他表情支持太后的任何做法,使太后在朝中得到支持。
苏清政在这一事上败得很惨,主要是因为他的权势太惹人嫉妒了,所以这些人都拉他的后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朝中也是如此,苏清政想大权独揽,这些人就联起手来,和他抗衡。
这几位大臣各怀鬼胎,梓瞳釜底抽薪,将他们各个击破,取得了弋鸿宣拿到“通关牒”的胜利。
人们常说:富不过三代,权不过十年。这是因为人一旦坐到了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所有人都想取而代之。试想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朝堂抗衡,稍有不慎,就会跌下来,而且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因此道家常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真正聪明的政治家是不会想着大权独揽的,而是要懂得如何在各种势力之间游刃有余。你只能在这朝堂之上,找到一个各方利益平衡的点,利用各方势力谋求自己的利益。梓瞳对慕容坤的让步,正是为了成就自己的目的而达成的一个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