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泽,你站在那里,阳光打在你身上。只一眼,却已万年。
白若穿着黑色的紧身练功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似乎和身上的练功服融到了一起。洁白优雅的脖子微微向前倾斜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无法参透的光芒。
“白若,你还不走吗?”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走了,别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总是独来独往的。”另一个声音接道。
舞蹈室的门猛地一声被关上了,四周一片寂静。许久,白若抚了抚额前的刘海,转身走到窗台边,拉下了所有的窗帘。
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来,有微弱的光从缝隙里投射进来,如同一个个细小的精灵般飞舞旋转。白若走到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了一个背包。
音乐缓缓地响了起来。似乎有无数面鼓在齐声擂动,又仿佛是万人在高声呐喊。继而,忧伤的曲调徐徐响起。
白若拿着一个奇怪的面具轻轻地戴到了脸上。转身,对着镜子舞转身姿。她半掩眉眼,嘴里轻声吟唱,“新将入阵谱弦歌,共识兰陵贾舆多。 制得舞胡工欢酒, 当宴宛转客颜酡。”幽咽的歌声,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一曲完毕,白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录音机里只剩下沙沙的声音,仿佛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她抬眼望着前面的镜子,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镜子里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微弱的光线打在上面,朦胧而迷离。
“砰”的一下,门忽然被推开了。刺眼的光立刻射进来,白若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用胳膊遮挡着刺眼的光线。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一个男孩站在门口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眼前的光线渐渐温和。白若终于看清了站在门口的男孩。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渡上了一层浅白的银线。一双清眸宛如两颗黑色的钻石,水光若显,仿若流动的清泉。白若愣在了那里,她从来没想过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清秀的男孩。一些东西从心底流过,叮咚作响。
“你,你是在跳‘大面舞’吗?”男孩温雅地带上门,盯着白若手里的面具。
“你是谁?”只一刻,白若马上恢复了自己冷若冰霜的脸。她慌忙把手里的面具藏在了身后。
“我叫安泽,你是白若吧!”男孩眉眼浅笑,看向她。白若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安泽的笑,让白若想起了妈妈。
白若一直记得妈妈临死时说的话,“若儿,你要相信。这个世上,总有这样一个人值得你为他付出一生。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让你刻骨铭心。”
妈妈说的那个人,便是白若的爸爸。一个只能给她爱情却无法给他名分的男人。白若只能跟着妈妈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更多的时候,妈妈总是拿着一张照片,泪眼婆娑,脸上却带着美丽的笑容。
“我也学过,我妈妈以前日本留学的时候学过,后来教给我了。”安泽说着,走到镜子面前,扬臂,转身,便是一个优雅的身姿。
白若望着镜子里的安泽,恍惚中,她又回到了记忆里。妈妈站在简居的家里教她跳舞。妈妈说,大面舞,说的是兰陵王的故事。兰陵王是中国第一美男子,因为长相太俊美,所以每次打仗,他总会戴着一个诡异狰狞的面具。这便是大面舞的来历。
镜子里的安泽开始不停的舞转,渐渐的,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白若看见镜子里一个男人穿着一袭白衣,他望着白若,轻轻地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白若,白若,你怎么了?”猛地,白若回过了神。旁边的安泽正焦急地看着她。
白若一惊,镜子里哪有什么穿白衣的男人,只有自己呆滞的面孔和安泽焦急的身影。
白若,蜷缩在一旁。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位英雄的诞生。
平安时代。妖魔当道,怨灵肆虐。天皇贴于告示,诚招天下有志之士,斩妖除魔。一时之间,各方术师,山中隐士,纷纷涌入京城平安。
夕阳渐落,暮色四合。庭院花圃中,一位女子身着流云舞服,伫立在百花中间。淡黄色的余光落下来,犹如一幅安和雅然的图画。
女子轻挽着舞服,脸上不时露出嫣然的笑容。她轻轻点着脚尖,水袖随着微风轻轻摇摆。花圃内的红花似乎也被女子的舞姿迷倒般,摇曳舞摆。
忽然,屋檐上的风铃发出了剧烈的颤栗声,伴着一阵阴冷刺骨的笑声。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到了院子里,细小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
女子提着舞服,四处望了望,最后目光惊恐地落到了那只乌鸦身上。
乌鸦抬了抬前脚,然后一蹦一跳地向女子走去。
女子往后退了两步,她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乌鸦身形慢慢变大,转瞬间,便变成了一个身形怪异的男子。
“啊,你,你是谁?”女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男子抬起头,是一张俊美清秀的面容,却带着一股莫名的阴暗。
“如果天皇知道,他最钟爱的舞姬白若在我们的手上,一定会气得跳起来的。”男子翘起嘴,微微笑了一下。
“你,是……。”白若一下捂住了嘴。
“我是无涯,跟我走吧!”男子说着,伸手抓向白若的手腕。
“放开她。”一道犀利的白光闪电般刺向无涯的手腕。无涯身形一纵,往后退了一尺。白光射到地面上,掀起一股巨大的气流,地面瞬间裂开了一条缝。
一个白衣男子翩然落到了白若的身边。昏黄的光线倾斜在他身上,仿佛是置身在云层里。他望着白若,轻声言道,“你没事吧!”
白若如一个惊慌的小鸟,蜷缩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你是,什么人?”无涯阴沉着脸,两只黑色的翅膀已经张开,周围立即阴风四起。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然后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面具,戴到了脸上。
无涯脸色一变,猛然挥动着翅膀,向天边飞去。一个声音幽幽地从半空中传来,“安泽明空,你给我记住,我会回来找你的。”
白若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竟然是阴阳师安泽明空。宫里的乐师,早已把他的故事编成段子,时时传唱。他一人擒拿千年血灵,力闯妖虫洞。如此传奇的一个人,此刻竟然就站在自己眼前。
“你是天皇的舞姬白若吧!”安泽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白若。
“最近平安城,妖灵四起。朗朗乾坤,却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我接到天皇的邀请书,便马上赶来了。刚好看见那只乌鸦想抓你。”安泽拂了拂衣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安泽君,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天皇,安泽来迟。让平安城百姓受苦了。”安泽低头俯身说道。旁边的白若跟着跪到了地上。
“不迟,不迟。今天晚上,我要大设酒宴,为安泽君接风。”天皇豪声笑道。
白若斜眼望了一眼身边的安泽,心里涌起了万千思绪。
安泽明空,她默默地念了念这个名字,把它揉捻于心底最深的地方。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安泽看见了站在舞台上的白若。莹蓝色的光线围成一个淡淡的圆圈,安泽听见自己心底流过无法抑制的暗涌。
安泽说,你的故事,我觉得很熟悉。仿佛我们认识很多年似的。
白若笑笑,她很想说,这是一个老套的借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白若不知道,为什么安泽的每句话,她都无力反驳。难道,安泽真的是自己的劫?
那次以后,白若便没有再见过安泽。虽然,她知道安泽的教室就在隔壁。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服自己走过去。
每每练舞的时候,白若总会想起安泽。一恍惚,一失神,脚下的步便错了位。是否,这就是人生,一步错,步步错。
“大家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姿势,明天舞赛就要开始了。”老师站在台上简单交待着明天舞赛的事情。
“白若,明天,我们能换个位子吗?”旁边的丁小敏轻轻拉拉白若的胳膊。
“哦,好。”白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说定了。太好了,白若,你真好。”丁小敏欣喜地说道。
夜渐渐深了,白若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深黛色的夜幕仿佛是一块深沉的幔布,几颗宝石般的星星镶嵌在上面,一闪一闪的。
忽然,几道蓝色的莹光急急地划过夜空,在天际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白若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她目光直直地望着那个已然消逝的图案,右眼皮剧烈地跳动着。
白若深锁着眉头,脑海中迅速地搜索着记忆。那个图案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音乐声响了起来,是《兰陵王入阵曲》。三步曲伤,四步回转。白若看见自己穿上了真正的大面舞服,旁边有脸色肃穆的乐师在轻轻伴奏。
月光呓语,流苏水袖轻拂婀娜。白若不自觉地跳了起来。身边不时有白色的影子飘过,一个接一个。
“你身为阴阳师,竟然为了儿女私情,放弃一切。我让你们五百年能见不能爱。”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乐曲声。
白若回身,她看见安泽被两个东瀛武者推搡着往门外走去。
“安泽,你怎么了?”白若慌忙摘自己脸上的面具,却怎么也摘不下来。
“啊”,白若一下醒了过来。额头上已经沾满了冷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慢慢地平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窗外,天已经大亮。白若拿起床头的表一看,脸色一变。舞蹈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她慌忙起身下了床。
白若赶到礼堂的时候,正看见焦急万分的丁小敏。
“白若,你可来了。快去后台换衣服,马上就该我们了。”丁小敏拉着白若往后台跑去。
随着报幕员的解说,白若和其他同学一起走向了舞台。
舞台灯光瞬间灭了,整个礼堂鸦雀无声。随着音乐的缓缓响起,舞蹈开始了。
白若顿住了。她又看见了那个图案,蓝色的荧光排成一个诡异的形状。此刻,它就闪烁在丁小敏的身上。猛然,她想起了什么。昨天丁小敏和自己换了位置,这样说来,这个图案本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想到这里,白若后背一身冷汗。
“扑通”一声,前面的丁小敏栽到了地上。本来井然有序的舞蹈队列瞬间乱了套。舞台上的凌乱,立刻引来了台下的一阵骚动。
灯光亮了起来,旁边的人惊叫着散开了。地上的丁小敏背部插了一把尖刀,鲜血已经把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白若终于想起了那个图案,那是,死神的印记。
大面舞,情人泪。这一舞,舞尽了所有的爱恋,也舞尽了已然注定的孽缘。
正是仲夏之时。皇庭院内的秋水湖面上隐隐有微微凉气,远远望去,湖面上似乎是一片墨色琉璃。
安泽轻轻摇着羽扇,微笑看着宴席上的每个人。
“这是白夜君,这位是来自中土的七色君。”天皇指着左面两个人介绍道。
“七色姑娘,你来自中土?”安泽看着对面,身着七色锦服的女子。
七色微微点点头,“听说安泽明空,祖籍本是我中土人士。”
安泽闭口不语。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了旁边的皇太子身上。从一开始,皇太子的目光便一直尾随着自己。目光中,似乎带着一种深沉的仇视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