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愣愣地看着我,却没有阻止我,脸上甚至晕起了可爱的红。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着头小声地回答,司空小手,你,你呢?
我说我叫齐云枢。
小手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惊奇道,你就是北派的那个十年难遇的天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看到了偶像般。
我笑笑,这么说你是全师叔的弟子啰,你好小师妹,怎么以前不见你?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嗫嚅着,师兄没听说过我是应该的,我,我功夫这么…差,师傅也说……后面的我连听都听不到了,小手的脸也红透得像个苹果。
我心里想,做贼的功夫再好也不值得骄傲,再差也不算丢脸,却反安慰她说熟能生巧勤能补拙。
小手感激地看着我跟我道谢,说如果不是我她一定会被红叶山庄的人抓去的。我听了有些气闷,心里觉得全师叔不该派小手去做跟她实力不符的任务,这等于是在害她。
那你回去后怎么办?我本能地为她担心。
她第一次笑了,笑得那么灿烂明朗,朝我眨眨眼说,还能怎么办,只有如实说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我却看到她笑容背后的无奈,于是探手入怀,拿出一颗琉璃珠递给她,说,这是红叶山庄至宝,拿回去够给你师傅交差。
奇师兄?小手的眼睛泛了水气。
我将手指在唇上一比示意她不要说话听我说,我说,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将今晚我救你的事说出去。
小手似乎也明白以她师傅的脾气,听了这事不气个七七四十九天不罢休,于是她说,好。沉默片刻,她又问,齐师兄,我,我们还能再见吗?声如蚊呐低不可闻。
心动怦然,我说,你可以叫我的名,云枢……
(二)
月儿躲进云里,四周暗了下来,在树影里隐身的我却忽然从恍惚中清醒,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竟会忆起三年前与小手在红叶山庄的邂逅,冥冥中似乎有些预兆。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想要更集中精神于这场比试。
虽说我对取胜有百分百的把握,可是这毕竟是皇宫,我不想让小手受伤。
忽然,感觉到身后的空气有了不规则的变化——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行到一处相对偏僻简陋的院落,在院角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上停下来,我说,小手,你出来吧。
夜空中小手翩然而下,着力在我附近的树枝上,发丝轻扬,盈秀的脸浸在月光里透明圣洁得犹如下凡的仙女。
不得不承认,三年来,小手的进步是神速的,这点从她脚下树枝颤动的幅度就可见一般。只是要赶上我,还差得很远很远。
云枢哥……小手轻轻地唤着我的名,那样的柔软婉转,让我的心盛满甜蜜。依稀还记得她第一次这样叫我时女孩家的羞涩模样。
我宠溺的看着她,同样地回唤她,小手……
树枝随风轻轻摆动,我们对望着,就像一对相隔千里的爱侣般彼此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然后沉默。
夜的时间在我们的沉默中缓缓流逝,良久。
久到树叶也停止了抖动…
久到忘记了时间…
久到忘记了宿命…
久到忘记了这里是皇城…
天地间似乎只有我俩……
然后,小手问,云枢哥,你可以放弃这场比试吗?
我苦笑,原来忘记了天地也挣不了这场宿命的比试。不行。我答。
为了…我也不行吗?小手的声音颤抖,像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说过,为了我你愿意放弃一切。
看着她目中盈动的珠光,我几乎想要答应,却只能任自己的声音残忍地飘散在风里。
只这件,惟独这件事不行。我将自己隐藏在树的阴影里,缓缓地说,
我也只求你这件事。泪终于淌下,小手茫茫然看着空空的手,像是连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失去。她怔怔地看着我,咬牙说,原来我在你心里连场比试也不如,你,骗我……
她的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愤愤地吐出:你骗我,骗我,都在骗我……
我急道,小手,不是的。伸出手想安抚她失控的情绪,却被她一手挡过。
我的心抽痛着,看着小手从怀中拿出我送她的琉璃珠,珠子在夜里幽幽的光芒犹如小手幽怨的双眸,她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既然如此,要它何用。
手起,珠落。
心还来不及思考,我的身体已经随着那下坠的珠子而动,迅猛地急弛,风将我的长发拉扯着,我却只关心那颗珠子,那是我们定情的信物。
一点,还差一点……
终于,感觉到手中又充满了温暖的掌握,我如释地笑了。
却不料身后掌气夹风而来,我在空中姿势已老来不及变招,况且我也不想变招,生生受了小手一掌。
如我所料,小手的功力又见长了,落地后血破口而出。
看到我的血,小手却忽然被雷击中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喃喃地问:为什么你不躲开,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为什么…
我单膝跪在地下,从下仰望着小手的眼睛,说,只有你,我绝不还手。
体内气血翻涌,我禁不住又吐口血。一双手轻轻地绕过我的臂膀,小手扶着我靠在树下,给我服药。
她窝在我怀中,头抵着我的胸膛轻轻饮泣。我替她梳理凌乱的发丝,她的长发在月光下就像大海一样有着连绵的光泽,让我不禁来回抚摩,轻轻地安慰着她。
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小手,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小手抬起头与我对望,目中依然泪浪滚滚,她说,云枢哥,我从没想要伤你,我以为你会躲开。
我说,我知道。
小手眼中的水雾更盛,我急忙伸手为她拭泪,一颗颗泪珠像晶莹的珍珠在我手指上跳跃。
我问,小手,你为什么那么想要赢得这场比试?你师傅她逼你吗?
有一瞬间,我以为小手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是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伏在我身上,对我说,云枢哥,你可以带我走吗?扔下这场比试,现在就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苦笑着回答,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没有盗贼,就像处处都有乞丐。
怀中的小手似乎也笑了,因为臂弯中她的肩膀抽搐地抖动。我的手抚过她的脖颈、肩膀,越过那让我流连不舍的乌发,轻轻地在她的神汇穴上一点,小手便笑着僵硬在我怀中。
躲避她眼中的惊异、愤怒、背叛和不可置信,我搂着她跃上刚才那棵大树,将她背靠在树的主干上,那里枝叶茂密,不容易被人发现行踪。
我将相思铃铛的副铃的系在小手的手腕上,主铃在我怀中,彼一动便可知晓,莫失莫忘,形影相随。
乖乖的坐着,等我回来。随即转身向后宫的方向飞驰,脑中满是小手最后看我的凄楚的眼神。
(三)
我体内的真气不稳,虽然吞了药丸调息也只是暂时压住血淤,不至于吐血。
风刺着我的脸,我使尽全力飞奔,抬头看天色,时间不多了,比试的任务必须在日出之前完成,将如月皇妃的肚兜带出皇宫。
想到这个我就想哭。我齐云枢做了一辈子的侠盗,还被人称为这行十年难见的天才,到最后居然要靠一个女人的贴身之物改变命运。
是的,改变命运。
临行前,师傅答应我,只要我能胜了这场比试,我就能退出盗教,跟小手在一起。
所以我,一定要赢。
所以,惟独这件事不行,小手,虽然我承诺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忽然,怀中相思主铃震动,我一惊,小手?
怀中的铃铛持续不断地跳跃振动着,后宫近在咫尺,我却更加担心小手。一咬牙,又朝原路返回。
越上皇宫的红墙,我用轻功一会儿沿着屋檐一会又踩着瓦片飞奔,只为了减少时间,毕竟若在地上左绕右拐浪费时间,小手就更加危险了。
但也许,就是我这个不明智的决定引起大内高手的警觉吧。纵使轻功再好,人踩在瓦片上也不可能不发出声响,何况我还受了伤。
等我赶到那个院落时却没有看到猜想中的一幕,小手并没有被发现,皇宫的守卫也没有绑着她。
我暗暗奇怪,小手是怎么解的穴道?以她的功力是不行的,除非……
警觉地向四周观望——灰瓦红墙,曲折巷道,风拂过一阵寒意,端的没有一点异相。我的心稍安,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走的人毕竟少数,也许真是她自己冲开穴道的吧。
这个院落是皇宫的盥洗房。小手穿着盥洗房的宫女服蹑手蹑脚地出了小院。我笑,原来她进步的不只是功夫,还懂得了因地制宜。
于是,我决定偷偷跟在小手的后面保护她。对于比试,我有了更好的主意——等到小手拿到了皇妃的红肚兜,我就将它偷过来。这样既能保护她,又能赢得比试,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这时,小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盏宫灯,居然大模大样地在皇城里走着。
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绕来绕去好象迷路的样子暗自跳脚,按照她这个速度,在日出之前不要说皇妃的肚兜,就连后宫都到不了。
谁知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