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放他还在医务室吗……”封柔又问,揉着衣角的手显出紧张来。
白渺渺一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来上课,他在哪我又怎么知道呢?”
“其实我不是找他……我是来找你的……这个……唉……我只是有话想问你呢才找的借口,”封柔仿佛下定决定般抬起头,一张精致的小脸满是坚定,”我想问,白同学,你跟李放真的分开了么?还是……还是……”
白渺渺咬着下唇冲着她笑:”真的分开了,没有还是,如果中午是我打搅了你们,真抱歉,但请相信我,如果我可以控制晕倒的方向,也一定是向着墙壁的地方倒下。”
白渺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她很惊讶于自己能说出这番刺尖微露的话来,她一向欣赏封柔,特别是对方在明知她抢了救李放的功劳的情况下,也没有向李放揭穿,而是选择在一旁默默等待……
她欠封柔一个真相,欠她一个爱情的机会,可是当封柔来索取时,白渺渺心底的恶魔又自私地冒出头来,伸出了尖利的小爪,伺机而动。
(四)
几日后的傍晚,微熏的夏风吹着喷泉的水汽。剧院的门口依然如一星期前熙攘,这是舞团在本市最后一场演出,可想将有多么盛大的谢幕礼。
白渺渺和妹妹白苗的黄牛党的事业也将在今天终结,她们笑得格外灿烂,对着每个路过的客户兜售演出票。忽然,白苗用手肘撞了撞白渺渺,白渺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瞧见封柔和李放相携着朝这边走来,男才女貌,一对璧人。
走得近了,白渺渺看见他们十指相扣,一瞬间,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朝眼睛挥了一拳,眼前白光一片。封柔甜美的声音怯怯道:”白同学,原来你今天也来看演出呀……”
白渺渺几乎可以听见那其下的潜台词——为什么我每次和李放单独相处的时候,你白渺渺都要出现呢,人为做的”巧合”吧。但封柔的声音很怯,听起来便像受了委屈,白渺渺想想上回晕在李放怀里的乌龙,的确是搅了人家的好事,强压下心底的不适,倒真的抱歉地解释:”不是的,我手头有多余的票,不是来看,是来卖票的。”
封柔愣了下,李放在旁边轻轻一哼。
白苗此时从旁边凑过来,看见李放,惊呼一声:”咦,你不就是那个整天在我们家门口徘徊,赶也赶不走的苍蝇李放,现在改叮别的蛋了?”
封柔的脸刹那间白了,白渺渺满头黑线——这丫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连我也骂进去……但对着外人,她骂道:”小苗!没有礼貌!快道歉!”
白苗不情不愿地撇撇嘴。李放看了一眼白渺渺,对着白苗轻声笑了笑:”蛋叮腻了,改闻花香了,怎么,不许呀?”
斜斜上挑的男声像魅惑的蝶一样幽幽在耳间转了两圈,转得白渺渺心如死灰,不自禁心慌意乱,但她是谁,白渺渺呀,定定心神,拉住欲上前理论的白苗,轻声说:”两位,演出快要开始了呀……”还不走么……
李放认同地点点头:”不错,我们不要打扰人家做生意,走吧,小柔。”
封柔抬头看了李放一眼,又看了看白渺渺,微微点了点头,挽住李放,施施然走远。
白渺渺活了十七年,一直以为自己是受苦受难女主角来着,但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只是炮灰女配。她看着自己一身亮丽粉装,轻轻一笑:”红海棠对白莲花,白莲花完胜!”语气唏嘘,但这是她自找的,怨得了谁。
白苗在身后叹了口气,说:”姐,你为什么要我故意说难听的话呢,这样不是把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么,男人很傻的,他看不出你的一片真心。”
白渺渺抱住她的肩,反安慰她:”我在他心里已经是良心被狗吃了,怎么还会分真假?而且,一切都过去了……”
白苗歪了歪头,说了一句:”你迟早会后悔的。”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白渺渺和白苗两姐妹正沉浸在浓浓的纠结感伤中时,一道灰色身影抢走了白苗的手提包,钻进人群——
白渺渺愣了一秒,随即追起来,与白苗一起大声喊:”抢劫!!!”
声音远远划过弧线,在喧闹的广场上空响起,瞬而又被人声淹没。李放忽然放开封柔的手,向广场的某个地方望去——
“怎么了?”封柔问。
李放疑惑地摇摇头,直到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人声里响起,才坚定朝那个方向跑去,封柔从后拉住他的衣角,李放转过头为难地看着她:”我去去就回来,你在这等我……”
封柔溪水一般的眸子漾起水光,却终是抬头朝他笑道:”好,我等你……”
李放的眼神黯了一下。
白渺渺和白苗追着劫匪渐渐跑到了偏僻的小巷,白苗害怕地抓住白渺渺,说:”姐,我害怕……”幽幽的巷子像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们似的。
白渺渺何尝不怕呢,可是她一想到被抢的几千元钱,那都是小六的手术费,怎么也不能被贼抢走啊!遂壮了胆子说:”你去街口打电话报警吧,我继续追……放心,我不会硬拼的……”
白苗迟疑着走了。”你小心些……不行……不行那些钱我们再攒吧……”
白渺渺点头,大步往巷子里去了。
先说白苗到了街口一家店铺拨110,挂上电话后她想了想,又拿起话筒拨了李放的手机……白渺渺的心事其实她一直知道,是为了对受重伤的院长的承诺——院长为了替白渺渺保住白家挨了打受了伤,白渺渺便要为了院长照顾好孤儿院的小伙伴们!
这是白渺渺的坚持,以至于很多时候她宁可一个人孤单地努力着,宁可委屈了自己,也决不回头。白苗希望这是一个契机,一个破开白渺渺内心坚冰的契机,而破冰刀只能是李放……
(五)
巷子里没有什么阴谋,阴暗的角落里,只有一个灰扑扑的格子背包静静躺在角落,背包干瘪,显然已被人掏空了。四周寂静,在这无人的角落,白渺渺看着那个背包,觉得心里流淌的一些东西好像也随着那逝去的几千元钱逝去了……
是啊,她一直就是这样势利的只知道钱的人,这世上也唯有钱能让她心底一丝松动……他们都这么说。她慢慢蹲下来,将头埋在臂弯里……他们都这么说……
李放站在白渺渺身后不远处,不语。他看见白渺渺蹲在那里,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如一只固执的蜗牛,然后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因为既没有声音也看不见晶莹的泪滴滑落。你说什么?泪滴怎么可能是晶莹的?又不是在看漫画!不不,李放说,他见过的,一年前的白渺渺曾经流过晶莹的泪,那些泪珠在夜幕的映衬下熠熠如星光……
同样的暗夜,可此时泪无声息。
李放走过去,几个深呼吸后,还是俯身抱住白渺渺,闷声道:”不要难过了……”
白渺渺的身体瑟缩了下,李放又说:”不要难过了……你要钱就要钱吧……只要不再这么难过了……”
“渺渺,我只要你不这么难过就好了……”
李放从后抱着白渺渺,像护住一只懦弱的小猫,将她整个人拢住。
“我知道你将孤儿院的孩子养在了家里,我知道你需要钱……我只是不喜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又将自己糟蹋得像个势利的女人,不,你就是个势利的女人,只是你善良得幼稚……”
“我知道上回救我的不是你,封柔都告诉了我,我知道她也告诉了你,并暗示我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那一次的救命,我便以身相许……”
身下的人似乎轻轻一笑。李放叹了口气,仿佛恨其不争:”但你为什么从来不主动问问我,问问我是不是这么想的?白渺渺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妖女!我李放怎么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像个傻小子一样围着你转个不停,你难道就不能睁开你那大大的圆圆的像龙眼一样的眼睛看仔细!看清楚!看明白么!就像你就懂得向我要包要票,却从不直接要那白花花的钱一样,为什么你做任何事都要拐个弯来,直来直去不好么?”
说到后面李放已是声嘶力竭,白渺渺害怕地抖抖身子,却忍不住偷偷从臂间抬起头,刚想再偷偷地转过来看上一看,就被李放擎住下巴,扑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白渺渺想解释她之所以不直接要钱,只是想维持自己最后的那点自尊。但她被吻了。她被愤怒的李放狠狠地吻住了。大脑已经罢工,任何的解释都化为无语唇齿间的吟哦……
僻静无人,阴暗潮湿的小巷里,月光下,李放吻住了白渺渺……背景是干瘪的背包和吱吱窜过的老鼠……但他们都不在意,都不在意了……
演出开场了,广场的人群散去。封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看着一个方向,但又像什么都没有去看。
白苗向她走去,她看见了,轻轻一笑:”你来没有用,李放叫我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
白苗低着头,半晌才说:”我姐姐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觉得抢了你的东西,但我看得出来,李放并非只是因为我姐姐救他而喜欢她的,我都看得出来,你为什么又要视而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