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见他不再提那日之事,心头也不禁放松了几分,掩唇笑道:“王爷过誉了,我哪里有什么才思,不过是想了个最笨的法子。皇上其实心里也没有重责爹的意思,只不过没有台阶,总要给皇上留足颜面才好。那五百人马,就只当是周全了皇上的面子罢。”
宇文昊笑道:“当时情形紧迫,你却能极快的想出以进为退的法子,哪里当不起才思敏捷四个字了?”
夕鸢一怔,随即不禁哂道:“我怎么忘了,应总管也是王爷的耳报神呢,王爷的耳目遍布四处,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去。”
“怎么你有事想瞒着我么?”
宇文昊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倒让夕鸢一时间有些应对不上,只得笑道,“自然没有,我也不过平白一说。”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不知是不是夕鸢的错觉,那里头竟藏了几分温存之意,“这阵子事务多些,也忙得厉害,许久未去陪你,倒觉得你仿佛瘦了些。”
夕鸢柔声笑道,“是么?我自己倒不觉得,身旁之人也未曾提起,许是王爷看错了罢。”
宇文昊却摇了摇头,眸光如水,声音亦放得轻柔,“你身旁之人与你日夜相见,自然觉不出什么,我如今能瞧出来你模样的变化,可见咱们是太久未见了。”
夕鸢想到两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许久未见,不禁又涌出几分尴尬来,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掀起帘子随意向外望去,却听得身后宇文昊又低低开口,恍若自语,“冬日里去泡泡温泉汤浴是最好不过,等下了初雪后,再带着你往庄子上去歇息几日。”
马车微微颠晃着前行,夕鸢看向窗外的情景也有些恍惚,时间过得这样快么?不知不觉,来到这儿竟已过了将近一载光阴。
因着气候寒凉,宴席便摆在了扶华殿中,这宫殿修的巧妙,大殿门窗均以琉璃镶造,外头的灯火烛光映射入内,照的殿中恍如白昼。正殿霍大通透,连地砖都以莹白大理石铸成,真真是应了这“浮华”二字的音。
皇帝携皇后端坐殿中,比肩同席,今日连贵妃等人亦出席在列,可见皇上兴致极高,是要好好庆贺一番。宇文哲是今晚主角,位子自然不会离龙座太远,他的宴桌就设在龙座下首处。席间众人落座,宇文哲抬眸向夕鸢投来一瞥,不动声色的举起杯盏,夕鸢亦是报以一笑,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甜酒。
今晚是家宴,朝臣都未曾列席,只是亲王贵胄却来得齐全,夕鸢向后方望去,竟也瞧见了夕莺的身影。她身着一袭绯红色裙褂,颈间的风毛白润柔软,满头的珠翠明铛,光彩夺目。只是她身旁两人乃是敦肃候爷与侯爷夫人,并未见到小侯爷其人。
想来也自然,小侯爷神志不清,这样的场合,敦肃候岂肯带他来丢人现眼。夕莺并未留意到夕鸢正注目于她,侧身不知正与敦肃候说着什么,两人面上都有几分笑意,敦肃候更是神色亲昵的拍了拍夕莺的手背。而侯爷夫人端坐一旁,神色宁和,恍若压根就未曾瞧见这一切。
看这幅情形,多半是应了当初的猜想,夕鸢不禁想起了红楼梦里头猥琐好色的贾珍,以及怯懦怕事的尤氏。然而有些不同的则是,夕莺不似秦可卿那般委屈含恨,反而倒十分……处之泰然的样子。
夕鸢没兴趣去评价他人的感情生活,夕莺要怎么过日子都是她的事,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多做置喙,指手画脚。岂知尚未收回目光,夕莺却将眸子抬起,与夕鸢四目相接。片刻之后,便见夕莺盈盈起身,缓步行至夕鸢同宇文昊桌前,含着一抹浅浅笑意。
只是那眼中的冷意,却分毫不减,夕鸢见状也站起身来,先行开口,“妹妹也来了。”
“说起来,姐姐成婚之后,妹妹还未曾好好敬过姐姐和姐夫一杯酒,今日薄酒一盏,权当聊表心意了。”夕莺举杯含笑,揽袖微遮,垂首饮尽一杯。夕鸢和宇文昊见状,便也举起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饮罢之后,夕莺却仍旧没有走的意思,驻足于此曼声道:“说起来,一直听闻姐夫对姐姐一往情深,没想到也有辣手无情的时候。二哥是姐姐的二哥,也就是姐夫的亲眷,姐夫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宇文昊笑意温和,放下杯盏,“今日是家宴,只为给三哥接风洗尘,便不谈公事了罢。”
他歉然回避,谁知夕莺却不依不饶,又望向夕鸢,“怎么姐姐也没有劝一劝?还是说二哥出事,姐姐全不当一回事情呢?”
宫宴之上,几人交涉的久了,难免要惹人侧目,夕鸢不愿与她多做口舌之争,只蹙眉沉声道:“妹妹还没喝酒呢,怎么就醉了?二哥出事,我的心和妹妹是一样的,这歌舞要开了,妹妹不妨先行回座。咱们姐妹想要叙旧,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夕莺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辗转一番,忽然冷笑一声,“真是夫唱妇随啊,看来传言不假,姐姐与姐夫果真恩爱。不过从前姐姐嫁入王府的时候,爹还想着能够多一番助力,多个帮衬,如今看来倒是白费心思了。说来也是,顾府养育姐姐十数年,却能连兄妹之情都不顾,配姐夫这样的冷傲王爷,可不是相得益彰么。”
她说完之后,狠狠剜了夕鸢一眼,拂袖离去。夕鸢叹出口气来缓缓坐下,只听宇文昊在旁低低道,“你妹妹不懂事,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头去。”
夕鸢抬眸笑道,“王爷怎么这样说,她是我妹妹,性子如何我还能不知道么?只是她方才字字句句都是冲着王爷来了,我还要担心王爷别因为她的话心里气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