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少棠微微一哂,风帽下一绺发丝悠然垂下,被墙边吹来的一阵凉风拂过脸侧,声音温柔,“王妃请先行。”
罢了罢了,回去之后多煮些姜汤补品,现在三人身上是都有雨水,狼狈的厉害。夕鸢在心中暗想,这顾承恩和他那儿子一样,就知道添乱!
可又不能放手不管,若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京城,眼不见为净自然也没她什么事了,但偏偏就在她眼皮子下面。她借尸还魂,怎么也要替这身子的母亲考虑,若是顾承恩获罪,顾府必定不能保全,到时候就姚氏的柔弱性情,跟着一起抹了脖子都有可能。
想来想去,只好在心底把那个顾尚鸣骂了千百回,一边咬着牙向前走着。
走到殿外之时,果真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前方,夕鸢几人加紧了脚程,走到跟前一看,正是顾承恩不错。
夕鸢对着应少棠递了个颜色,他连忙将伞举到顾承恩身前,夕鸢低声道:“爹,您先起来,到廊下去。女儿有些话要同您说,等听完之后,您若是仍旧执意要跪在这儿,女儿也不阻拦。”
顾承恩缓缓抬头,见夕鸢鬓发微湿,衣摆也有些散乱,可见是匆忙之下赶过来的了。他想起从前待这个女儿的种种行径,如今竟觉出几分羞愧之意来,低声道:“雨这样大,你怎么来了。”
“爹既然也知道雨大,又何苦让咱们一同在这儿淋着?”夕鸢语气和缓,带着几分恳切之意,“爹就先起身一会儿,听我把话说完罢。”
顾承恩在此处已经跪了大约一个时辰,却连皇上的一声咳嗽都没听见,如今见夕鸢这样匆忙赶来,也不禁涌出几分慈父心肠来。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摇头喟叹道:“罢了,你要说什么便说罢,你已是端亲王府的人,此次之事,不会累及到你。”
夕鸢见状,便让应少棠将顾承恩搀扶起来,几人走至一侧的廊下,总算不用再受雨水侵淋。夕鸢轻轻吁出一口气来,语重心长道,“我知道爹是因为二哥的事,一时情急才回了京城,只是爹怎么不想想,二哥的事传得满城风雨,本就有许多有心之人在四处散播难听之言了。如今您贸然回京,惹得龙颜大怒,岂不是顺应了那些人的心思?”
顾承恩叹道:“你二哥这事,已是让顾府上下蒙羞,话便是说的再难听我又能如何?只是,这罪名可大可小,若真要定他与考官串通,那可就是死罪。顾府到了这一辈,就他这么一个子嗣,我两朝老臣的颜面,哪里又有儿子的性命重要。”
“可您这样回京,让五百人驻扎城外,就能够救回二哥的性命了?”夕鸢蹙眉摇头,沉声正色,“那五百余人,我不知爹将他们带来究竟是何意图,只是在皇上眼中,这样的行径乃是大大的不敬!爹既然已经肯跪在殿前脱冠请罪,又何苦要再做那些多余之事,像是耀武扬威一般,置皇上的威严于何地!”
她这样忽如其来的低喝,倒仿若让顾承恩有些怔然,“那五百人马乃是府邸随从,我带了他们在身旁,也是唯恐突生变故,好有个照应。”
“突生变故?爹可是怕皇上一时气急下令斩了二哥么?”夕鸢摇头喟叹,眉头紧皱,“您这样的举措才是最为糊涂,既要认错,那就该认得谨小慎微,岂能自作聪明一般留下后路?皇上贵为天子,虽不能容忍臣子弄权,可更加不能容忍被人蒙蔽戏弄。这个道理,爹难道不懂?”
顾承恩脸上神态阴沉,难免颜色,只是眸光却不住转动,仿佛在思索夕鸢话中利弊,夕鸢见状便顺水推舟,更进一步,“那五百人已在城外,就是箭在弦上了,为今之计,只有以进为退,方可保全自身和顾府。”
夕鸢说罢之后,顾承恩沉吟半晌,终于开口,“你有何计谋,不妨一说。”
“将这五百人马,说成是要进献从军之人,只说是府中从前收留下来,只待有朝一日能够为国效力,如今一起带入京中,望皇上成全。”夕鸢一字一句,在这瓢泼大雨中却丝毫不显怯懦低声,反而沉稳有力,“爹将这番话递上去,皇上听了,自然不会再咄咄逼人。二哥的事,也要从缓说起,千万不可倚重两朝老臣的身份,让皇上觉得你居功自傲。这样的时气,只怕皇上心里本也就不大痛快,好言相求总比疾言厉色要好得多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承恩听后静默良久,众人皆不言语,只听得身旁雨水沙沙,仿佛能洗净这世上一切污浊之事。夕鸢也并不着急,她知道自己这一番言辞有多大的说服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营销策略,如今放在顾承恩的身上,同样好用。
等顾承恩将话递到御前不久,便有太监出来将他搀扶起身,客客气气的说皇上请他进去说话。夕鸢见此刻雨势也见小了些,便与应少棠和云谨先一步离去,云谨问她可要等宇文昊一同回府,夕鸢想也不想便摇头回绝了。
于公,今日宇文昊在御前劝说,她在顾承恩跟前劝说,若是两人在一起回府,落在皇帝耳中,少不得要让他觉得这端亲王夫妇串通起来,混淆圣听呢。而于私,夕鸢又总觉得相见尴尬,更是避之不及,自然也不会等他。
雨虽然已经停了下来,空气中却还是带着寒凉的气息,马车内虽是温暖,却让身上潮湿之处觉得更凉了几分。云谨忙着为夕鸢膝上搭过一条毯子,夕鸢却握了握她的手道,“看你这手凉的,就别忙活了,一会儿回了府,赶紧先去沐浴更衣,别光顾着我了。”说罢,又将膝上的毯子往旁拉了拉,不由分说的搭在云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