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近她，伸出手去，她惶然推开，眼里有星点的怯意，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
他不在意地一笑，笑容温润如玉，手里拈起一片叶子，碧绿的叶子，夹在修长白皙的两根手指间，眉目温软。他说：“小姐，你头上有叶子。”
她脸一红，头轻轻低下去，“谢谢。”
指尖一松，叶子缓缓飘落，叶子落地的瞬间，他开口，“敢问小姐芳名？”
她脸上更红了，过了许久，才轻轻回答：“我姓杜，名晨芳。”
他轻轻笑出声，“清晨微雨落，流芳满亭香。真是个很美的名字。”
亭外雨丝静静落下，而亭内她脸上的红晕，如同春天最美的颜色。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被别的东西蒙住了眼睛。
或许是那场雨太过绵长，让你的容颜不经意就钻进了心房，而尘世太多喧嚣，所以在不小心间我忘记是那年相遇的景象，
又或许是那年的春色太美，美得过了头，所以承载不住这般的好。
晨芳轻轻蹲下身去，满地红的血液，想要流成一条河。没有眼泪，她脸上有虚无的笑意，轻轻叫了一声：“明悟。”
他的意识渐渐涣散，努力伸出手去，“晨芳。”
她轻轻抱起他的头靠在他胸前，脸上的笑容明媚如同春光，“明悟，你终于回来了。”
他也笑了，真正的温润如玉，“是呀，我回来了。”意识越来越涣散，他指尖紧紧掐住手心，终于清醒了一些，声音轻轻的，像是在梦中一样。
“对不起，我差点就忘了那一场雨。”他轻轻笑出声，“不过幸好最后，我还是记起来了。”他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丝，嘴角的笑容渐渐流离，“晨芳，一直忘了告诉你，当初留住我的，不是雨，而是你。”
她无声笑了，她曾经问他，假如没有那场雨，即使相遇，他是不是并不会喜欢上她？每次他都是一笑而过，这个答案，直到她远走他乡他都不曾告诉她。
现在，他终于肯告诉她。
他说话越来越吃力，“孩子……我们的孩子。”
安琪儿不知何时已经被辛洁洁抱过来，他的脸在看到孩子的德瞬间忽然完全展颜，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喜悦。“真是个天使呢！”他视线吃力移向上，“洁儿……对不……起。”
辛洁洁轻轻别过头，有冰凉的液体落下来，那一刻心中曾经涌动的仇恨忽然灰飞烟灭随泪水滚落，他曾经那般温柔叫她洁儿，那般温柔吻她，那般轻柔为她摘去发上的叶子。她放下手中的孩子，“叫爹地。”
安琪儿咬了咬唇，怯怯唤了一声，“爹地。”
仿佛天堂里传出的声音，他一生负人这样多，死后定然下地狱，但是能在死前听到这样的声音，就已足够。
细细的雨丝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他在那样的细雨里慢慢合上双眼，唇角是安详的笑意，断断续续念道：“清晨……微雨……落……流芳……满亭……”
他的手瞬间垂落。
她静静抱住他，脸上依旧是虚无的笑意，“你还没有念完呢？明悟。”她低下头去，看到他闭上的双眼，轻轻笑出声，“我知道你一定是累极了，你走得那样远，好不容易才回来了，一定很累很累，你放心，我不会吵闹，琪儿也不会，我们都在这里等你醒来。”
她轻轻帮他理了理衣服，“不过你要快一些醒来，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来了，一定不要睡得太久。”
他嘴角含笑，仿佛在答应她。
她脸上笑意更盛了。
雨丝静静飘落。
是下雨呢？
还是天空在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