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配合。”
梅花的花瓣已经全都撕扯光了,只剩下细细的一根树枝,丑陋难看。如同这个世间一样,所有的温情褪下之后,只留下*****裸的不堪。晨芳微微叹息,一扬手,花枝掉落下去。
谷衣冷冷一笑:“你以为让我想起这些,我就会配合你吗?再说,杜小姐太高估我了,我并没有这样大的能耐。”
晨芳淡淡摇头,“你有,天下也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能耐。”说道这里,晨芳慢慢走到栏杆旁,天气阴沉,一样望去所有的事物都像是隔了一层玻璃,混沌沌的。然而那日透过玻璃窗看到的那对相拥的人影,却是异常的清晰。晨芳语气复杂,“谷衣,当初在雪舞宴上我看到苏慕北的眼神,我就知道,他那个人对于自己所爱的人,定然是会不顾一切的。”她顿了一下,慢声道:“在这一点上,我也一样。”
晨芳回过头来,“说到配合,别忘了,我手中的棋子并不只有你一个。”
轻轻浅浅的语气,如同是昔时两人一同逛百货商店时,慢慢商量比划哪一样好些,丝毫听不出半分的残酷。谷衣霍然回身,声音带了微微的恐惧,“星星……你把星星怎么了?”
晨芳脸上笑意更深,“谷衣,这可不像你,你一向都是从容淡定的。”
从容淡定。
谷衣手紧紧抓住栏杆,白玉的栏杆,冰凉刺骨。就如刚刚自己醒来,看见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时的感受。已经过了这样多年了,这间屋子的摆设还维持着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样子,连那只忘记带走的摇铃鼓,也还是静静躺在桌上,仿佛在等待那个曾经敲响出清脆鼓声的人儿回来,唤醒这里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哭出来,那些久远遗忘的记忆,洪水一般涌来,直把人完全淹没。
有孩子的笑声从庭院里传来,谷衣身子一怔,往下一看,脸上慢慢浮现柔和的笑意,庭院里的小小孩子仰头看见她的声音,开心叫了一声:“妈咪。”又回头和身旁的孩子玩去。
晨芳看着另外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孩子脸上也是笑意盈盈,轻轻说道:“年少不知愁滋味。”她转过脸来,“你放心,不会有人对你们怎么样的,只要苏慕北肯放过明悟,我定然不会让人动你和星星。”说完转身便走,刚走了两步,身子又停住。身后谷衣的声音,安静而悲哀。
“你以为,苏慕北肯放手,安明悟就能放过我们母女?”
只犹豫了一瞬,晨芳回过头,轻轻一笑,“你不了解明悟,他和别人不一样。”
满地的梅花花瓣被风吹起,仿佛是三月的落英,依稀有柳条轻轻拂过脸上。春光无限的三月,他和她便在在江南的烟雨中相遇。她一直记得那天的雨下的很小,细细的雨丝落到他的发上,莹莹闪着微光。他静静看着她,忽然微笑开来,声音温润如玉,“晨芳,上天让我遇见你,此生便已足够。”
谷衣别过脸,语气依旧是平静的,“是吗?安明悟那般的不一样,为什么当初还要娶我妹妹,而不是你?”
有久违的酸涩从心底爬出,慢慢溢满全身,她仿佛看见那个一直以来温润的男子,那一晚满脸狼狈跪在那小小的一方庭院中,语气哀绝,他说晨芳,对不起。
“这个世间,本来就有很多的不得已。”晨芳仰起头,笑容微涩,“谷衣,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虫。你没有资格来说我,我亦没有资格去说你。”
她毅然朝楼下走去,楼下自是森严的守卫,见到她,立刻行礼道:“杜小姐,四少马上过来,请先到这边。”晨芳点点头,慢慢跟着守卫走去。
很小的一处居室,简单明净,守卫走到门口就站住。晨芳走到窗边,不一会儿,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她的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来,映入眼里的多年未见的心爱男子,不见了当初的风轻云淡,只有满脸的风霜,心里一涩,忍住轻轻笑了,唤了一声:“明悟。”
安明悟一身戎装,听到消息,立刻从前线赶回来,满脸的尘埃,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喜悦,只急急问:“晨芳,那人真的是辛三小姐?”
晨芳脸上笑容一顿,答道:“是的,千真万确。”
安明悟脸上迸发出无限的欢喜,突地大步上前抱住她,“晨芳,谢谢你,你做的很好,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
仿佛有针一根根扎进心底,笑容慢慢冻结,晨芳轻轻别过脸,手心的温度在冷冽的冬风里一点一点散去。隔了这样久的第一次见面,他甚至连一句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这样简单的问候都没有。
当初她在他结婚之日不告而别,发誓这辈子不再回来,那样的誓言,在听到他身陷险境的时候灰飞烟灭,所有的爱恨都平息了,她穷尽所有的心思来策划一场对朋友的背叛,只是为了他,回来的一路上她想过千万种他们重逢的场景,每一种场景里他的声音都是温润如同昨日的,而不是现在这般欣喜得有些刺耳的声音:你做得很好
安明悟觉察到她的异样,柔声道:“晨芳,这些年苦了你了,我这样对不起你。”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此后我定然会好好弥补你,现在我们手上有这两枚重要的棋子,恢复定南的山河就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