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起的很早,从四更天之后我就未曾睡得着,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幻想着今日见面的情形,不知母亲身体可好,可曾为我挂心担忧,辗转反侧,早就睡意全无。不待向岚喊我起身,我便自己下了床,穿上丝绸做的绣鞋,轻轻坐于梳妆台前,拿起玳瑁梳仔细梳理一头如瀑秀发。
“主子怎么起的这样早?”踏雨端着热水走进来,惊讶的问道。
“今日主子的家人要来,这样大的事情,你叫主子如何睡得着?”向岚笑着说道,接过我手中的梳子,“奴婢听小平子说,主子家人的马车已经快到京城了,左右不过一个时辰便会到的。”
“这便好。”我心潮起伏,对向岚说道,“你只给我梳那最好看的发髻。”
“主子梳什么发髻都是好看的。”向岚略一思忖,“今日奴婢就给主子梳朝云近香髻吧。”
我点点头,只见镜中向岚的手来回上下起伏,待得停下时,一头青丝早已尽数盘好,我打开梳妆匣,吩咐向岚道:“且挑最贵重最华丽的吧。”
母亲若能见我珠翠满头,必定认为我过的很好,如此也可放下心来,我既然无法在母亲有生之年承受欢膝下,何必再叫她为我忧愁!
向岚知道我的心思,挑了两支水晶蓝宝石簪、玉镶红宝石簪一左一右插入髻中,双鬓浅戴金海棠珠花步摇、并一朵红色芍药,耳系启轩新赐的金镶红宝石耳坠,施粉黛,点绛唇,眉间一点朱砂红,当真艳丽无双,妩媚入骨。
只瞧得踏雨从橱里拿出一袭水红色的衣裳,服侍我将身上的薄衣褪去,换上那身缕金蔷薇纹广陵月华裙,配着殷红色的抹胸,更显皮肤嫩滑洁白。肩头用金色的丝线绣了几朵玉莲,栩栩如生,仿佛走近时便能闻到那芳香。
装扮妥当,正殿里踏雪也把早膳摆好了,我坐下一瞧,只觉颇为丰盛,糖蒸酥酪、如意糕、水晶冬瓜饺、山药茯苓花糕,配着清香四溢的碧梗粥,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加之我今日心情舒畅,竟用了不少,可乐坏了众人。
踏雪说道:“主子要是平日里也这样便好了。”
我笑笑,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吩咐踏雪道:“你赶紧和踏雨去小厨房做一些水晶莲子糕来,记得配上葡萄蜜饯,一会母亲来了便拿给她用,这些都是母亲素日里最爱的,一路上风尘仆仆,想必是饿了。”
“主子放心,奴婢一早就做好了,待会就去小厨房蒸上。”踏雪笑道,“主子昨晚就吩咐过奴婢了。”
“瞧我这记性。”我一拍脑门,“越发的健忘了。”
“主子,该去请安了。”向岚提醒道,我瞧着时辰已经不早,急忙搭上向岚的手,向坤宁宫走去。
向岚见我走得快,忙嘱咐道:“主子仔细脚下。”
坤宁宫里,众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分坐在两侧,进宫一年有余,熙妃、满心、绯霞已经化作宫斗的牺牲品,不知下一个冤魂又将使谁?
“珍妃妹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丽贵妃开口道,“只是不知,皇上此举,心疼的是妹妹,还是妹妹腹中的孩儿?”
“好了。”皇后缓缓道,“丽妹妹有孕之时,皇上不也曾请过定国夫人进宫吗,只是妹妹此后再无子嗣,如若不然,今日皇贵妃的座位必定是妹妹的,既然妹妹无福消受,就该认命,也该让贤。”皇后把认命二字咬得极重,一句皇贵妃点了中丽贵妃的死穴,丽贵妃脸色苍白,眼神怨毒的向我射来。
皇后这话,含沙射影,让贤,让给谁,放眼后宫,只有我是怀孕妃嫔中位分最高的,又得启轩宠爱,皇后几句话,便将我和丽贵妃推向了对立面,只怕,太平的日子不会多了。
我隐忍着不说话,此时我不愿意再生是非,只想早早见到娘亲,终于听得皇后一声:“今日就这样吧,诸位妹妹自行散了吧!”
我如释重负,欢喜的搭上向岚的手,算算时间,母亲就快到了,我此时一门心思的只想往毓宸宫里赶,冷不防身后传来清冷女声:“姐姐!”
我回身一看,原来是如烟,她今日一身青色宫服,上绣水色小花朵朵,密布裙裾边,内外两层水纱随清风而绽开,在还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薄雾中显得有些许的迷蒙和飘逸。
我不想与她多言,只径自往前走,只听身后传来她嘲讽的声音:“姐姐如今,连话都不愿与妹妹说了吗?”
见我不为所动,身后的声音力度大了些:“姐姐小心,别走得太快,摔着就不好了!”
我脚下一滞,微微愣了一愣,却终究没有回头,耳畔似乎传来一句话:“一朝人事变,千载水空流。”
似是如烟的声音,我忍不住回眸,却哪里还有如烟的身影,只是错觉罢了!
终于回到了毓宸宫,我环顾四周,并不见母亲,我连忙问小平子道:“还没到吗?”
“主子莫急,总在这一刻便该到了。”小平子见我走的气急,拿起刚泡的清茶递给我,我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看着上下起伏的茶叶,总觉的有些莫名的心慌。
我从请安回来一直等到午膳十分,也不曾等到母亲,我只觉得心乱如麻,端着茶盏的手不觉微微有些颤抖。
“老爷和夫人一定是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搁了,主子不要太担心了。”踏雪上前宽慰道,桌上的饭菜冷了又热,这已经是第四回了,“主子多少用一些吧。”
“我不饿,撤了吧,无需再热了。”我疲惫的挥挥手,踏雪和踏雨默默的将一桌子的膳食撤了下去。
我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大殿上,眼神由期盼到失望,再到绝望,我慢慢走至殿外,空中残阳如血,红的骇人!
这时候,小平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我的脚下:“主子,主子,不好了!”
我的心在这一瞬间,和着这一轮落日,一起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