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撒的时间到了。
朗逸彤拉着李练达随着一群信众来到教堂。所有的信众都男左女右地归位，朗逸彤则领着李练达来到教堂的后面，每个人都与别人拥挤着，但是大家都互相谦让着跪在那里。朗逸彤拉着李练达也在众人之后的座椅下选择了一个坐垫跪了下来。朗逸彤说，平安夜的弥撒分为三次，一次是小弥撒，一个是唱诗弥撒，最后一次是子夜时分的大弥撒，这是平安夜的gao潮。一会儿咱们稍微感受一下就走。李练达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虔诚的混合物，在四面圣经故事的图示里感觉自己也负荷重重，难道这就是环境改变人的典型事例吗？连耶稣都是这样磨难重重才修成正果，自己所经历的那一点磨难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情。李练达听见旁边有一位大叔在念念有词：我们双手合十祈求，我们眼睛阖上祷告，我们双膝跪地膜拜，我们耳朵静静倾听……李练达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感受这浓重的氛围。教堂前面是一个庞大的穿着白衣的唱诗班，主持弥撒的是一位年龄偏大的老神父。朗逸彤对李练达耳语说，这个神父是苏神父的爷爷，他在这个城市主持这个教堂已经很多年了，年轻的苏神父，穿著橙红色领子的白色祭服，手里拿着一个法器，还有一些人穿着橙红色下摆的白色衣服的助手和少年站在老神父的身后，老神父虽然年龄偏大，但是声如洪钟，他说着一些李练达听不懂的语言。朗逸彤说，他说的是正宗的希伯来语，等一会儿需要大家知道的他会用汉语说出来。仪式开始之前是迎接小耶稣诞生。开始弥撒后，朗逸彤牵着李练达的手反复地跟着信众起立、跪下，李练达不知道这些流程的真谛，只是盲目地跟着朗逸彤做下去。接着是读经员朗读《圣经》的片段，都是上了年纪的信友。朗逸彤对李练达耳语说，我母亲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友，我母亲在上海念得是教会女子学校，后来到北京念书，认识我父亲，我母亲本来要求我父亲也必须信奉ji督。但是后来我父亲入了党，我母亲也就没有坚持，以往平安夜我母亲都要以读经员的身份出现的。李练达说，你们的世界与我的真有天壤之别的。朗逸彤告诉李练达一会儿信友念祷词的时候，我们只需说“求主俯听我们”。李练达说，好的。诵经之后唱诗班领唱《圣经》歌曲，第一首就是最著名的《平安夜》，李练达跟着唱诗班唱和着：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光华射，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圣洁婴儿多么纯真、多么可爱，静享天赐安眠，静享天赐安眠……朗逸彤说，接着是《当圣子诞生时》、《信经》、《天主经》。唱诗班虽人数众多，但是声音好像是从一个腹腔里发出来的和声，美轮美奂的合唱，让人心灵净化。朗逸彤说，你只需要感受这种宗教的氛围，而不必去领悟歌词的意思，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信息。当唱诗班领唱《天赐恩宠》时，李练达的神经好像受到了触动，李练达问朗逸彤，这首歌是什么歌？好像一下子就深入到我的心里去了。朗逸彤说，这首歌英文名字叫《AmazingGrace》，很多歌星都演绎过，听起来静谧安详。Grace原意为“优雅、优美”，此处可翻译成“上帝对人类的慈悲、恩宠”。这是全世界ji督徒都会唱的一首圣歌。李练达对朗逸彤耳语说，你是ji督教徒吗？朗逸彤说，我们家就我母亲自己是，我母亲想让我入教受洗，可是我父亲不同意，我父亲说党员的孩子就信党。我对所有的宗教都有一些研究，但是我不执迷于任何一种宗教。麦田是个虔诚的教徒，麦田是一个对什么宗教都着迷的人。对佛教着迷，对道教着魔，对ji督教也痴迷，他是一个容易钻进各种宗教的人，他虔诚，所以他相信各种宗教，他说科学的最终归宿就是宗教，他还解释像牛顿、爱因斯坦这样的大科学家最后都向宗教里寻找宇宙间的答案。任何人都是绕不过宗教的，所以他相信任何一种宗教。
李练达看着身旁一个信友的唱诗本上的歌词：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我罪竟蒙赦免。
昔日迷失，今被寻回，盲目重又得见。
如斯恩典，令心敬畏，解脱万千忧惧。
归信伊始，恩典即临，何等奇异珍贵。
冲决网罗，历尽磨难，我已踏上归途。
恩典眷顾，一路搀扶，引我安返故土。
主曾许诺，降福于我，圣言信靠不移；
此生此世，托庇于主，与主不弃不离。
身心可朽，生命可绝，圣殿巍然不毁。
寄身其间，平安喜乐，人生圆满丰沛。
大地即将，如雪消融，太阳终会陨没。
唯有上帝，与我永在。声声唤我依托。
天堂盛景，垂世万载，光明如日不晦。
万众齐声，赞美上帝，代代相传不辍。
朗逸彤和李练达他们也随着众人哼唱这首赞美诗，李练达觉得这首歌就是为自己准备的。李练达的心中在弥赛亚的哈利路亚之上，那个残破的风琴弹奏着美妙的圣乐，李练达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圣乐间飘荡着，那是灵魂的飞翔。李练达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很容易接近宗教的人，被各种宗教给感染着，但是自己又是一个极端怀疑主义者，最不容易进入一个群体。李练达把自己想象成是在弥撒的铃响中顶礼膜拜的信徒。
李练达记起朗逸彤曾经对自己说，我最喜欢看你纯净又深邃的眼神，那是纯净的灵魂才能折射出来的圣洁神情，可以淹没世界上所有的苦难，我仿佛看到你的纯净的灵魂。朗逸彤说，你怎么会那么一尘不染地纯净呢？李练达说，我有一颗纯净的灵魂。李练达喜欢自己这种婴儿般的纯净。李练达没想到自己的眼神里会有那么多的深邃和平静，而自己在看朗逸彤那琥珀色的眼睛时，也是这样的想法，仿佛看到朗逸彤的灵魂，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灵魂。李练达想这世界我还注视过谁的眼睛呢？还有谁拥有这样琥珀色的眼睛呢？李练达的心里泛着一些句子。
哈利路亚
A
不经意地我被格局裁剪为风景
缘分在黑色条纹桌子与红椅间默契写成
你微笑的神情穿过风声演绎情意的前奏
B
我在寒潮袭击的冰冷定音前
被双簧管A音强劲的穿透力所创造
你眼中的我眼中的你被黄昏绚烂的颜色融合
C
奏鸣曲弥塞亚中我虔诚地合掌祈祷
我感觉到救世主在北方寒夜的飘雪中复活
在我身边红椅上书写汉字的谶语预言
D
各种乐器的组合排列中我漂浮不定
弥漫的玫瑰色乐调上面我成为透明的空气
落地窗中叠彩的烛光里是谁在祈祷
E
我清楚地看见我的血凝成荷花袅娜
在每个声部里缘分格局被反复地穿插组合
星空里银河的倾泻回旋唱诵着哈利路亚
仪式进行到互祝平安阶段，李练达看到无数双手握在一起互助平安，朗逸彤也拉着李练达的手与周围的信友互助平安、互道祝福，每个人的脸上都在绽放着如花一般的笑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一些信友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朗逸彤张开手臂与李练达拥抱在一起，李练达在浓郁的宗教气氛里热泪盈眶。朗逸彤说，下一个仪式是领圣体，只有经过洗礼的信友才可以领的，咱们只能接受祝福。走吧！咱们跟着信友们接受主教的祝福去吧！李练达问，圣体是什么？朗逸彤说，顾名思义，就是用燕麦饼代替圣主ji督的身体。有点像佛教里的见舍利如见佛祖一样。朗逸彤和李练达经过老主教的身边时，主教抚摸他们的头顶说，阿门，祝福你们。李练达仿佛受洗一般，这应该是一个好兆头，李练达觉得自己重生了。走出门口，朗逸彤将手放在圣水碗里的海绵上按了一下，李练达也依照朗逸彤的做法在海绵上按了一下。朗逸彤说，这圣水可以洗去污秽和罪恶。
李练达觉得身边的朗逸彤就是自己的耶稣ji督，他的脸上泛着神圣的光芒，李练达觉得自己始终没有猜透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朗逸彤有不同的人生侧面，此刻他离自己如此之近，可是他离自己又是如此之远，他是耶稣ji督派来的拯救自己的救世主吗？朗逸彤转过头来，柔情地看着李练达，两个人相视一笑。心却在赞美诗中飘散开来。李练达仿佛抓不到自己的心，他看着他在朗逸彤的光环里旋转着。李练达想，这是赞美诗的力量吧！那些赞美诗真的唱响了全世界的宽恕、祝福和欢乐幸福吗？那些曲调在自己的脑际回荡，在灵魂深处回荡。李练达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可以共振的容器了。
平安夜在李练达心中投进了一种神秘的涟漪。
李练达在内心深处听见了所有的旋律和召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