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练达将搬走的事情跟林嘉辉说了，林嘉辉为李练达找到新住处感到高兴。但也同时表示今后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林嘉辉回来后就一直沉默着，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他没有对李练达说这些天他怎么没有来上学，看来他也不知道李练达曾经找过他的弟弟林嘉煌。高压的复习生活交给每个人的剩余时间并不多，每个人都将自己深深地埋藏起来。李练达想自己仅仅是林嘉辉一个同路的伴儿，还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知心程度。有一天两个人在操场踢足球，偌大个操场只有李练达和林嘉辉两个人。林嘉辉对李练达说，晚上咱们一起走走吧！我有事征求你的意见。李练达说，现在就说吧！林嘉辉说，现在咱们开始疯玩吧！不要考虑那些烦恼的事情。失意时我在拼命，得意时我在表演，这是我踢球的原则，也是我人生的哲学。林嘉辉在表演他踢足球的绝活，这些李练达是望尘莫及，其实李练达是最讨厌足球这个运动项目的，只是因为林嘉辉喜欢，李练达才渐渐地放开自己的大脚，将足球踢向网状的球门。李练达发现自己很有踢球天赋，他的脚法很准。
月夜清辉凝霜露，李练达和林嘉辉又走在通往林嘉辉家的路上。
转角的风铃在冷风中加速了它的旋律和节奏。
李练达说，前些日子想去你家看你了。但是又怕太唐突了。就没敢敲响你家的大门。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林嘉辉说，我想跟你说的也就是这事儿。前些天，我爸说让我去他们啤酒厂上班，我跟他说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我一直信奉那句“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宗，不算是好汉。”我爸没理解我的意思，当时就激了，那天他也喝了点酒，情绪特别激动，当时就对我吼叫说我还没考出去，翅膀现在就硬了，现在你就出去给我挣钱养活自己。你已经超过18周岁了，我们已经没有义务再抚养你了，在国外满18周岁也已经不用父母再抚养了。我父亲是暴跳如雷，用词犀利地批斗了我很长时间。我这个人你不知道，看着好脾气，像是没脾气，其实气性大脾气大。我被我爸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当时就气得浑身发抖哆嗦难禁。回到自己的屋里倒在床上便蒙头大睡，可是一郁闷，半夜就发病了。
李练达说，看不出你这么谦逊随和的人，气性还那么大。
林嘉辉说，其实我这个人脾气特差劲，一急就头痛，一头痛就犯鼻窦炎，一犯鼻窦炎右半边脸就麻木疼痛，要好久才能好，吃什么药都不见效，有时候疼大劲了，右面的太阳穴跟着疼，像脉搏的跳动一样，绷着我，让我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我爸知道我这个毛病，他其实也是为我好，他是怕我用功过力对身体不好。但是他的语言太过激了。让我没法不急。我知道他是好心。
李练达说，原来是这样啊？鼻窦炎的威力有这么大啊？那你以后可要注意了，尽量少生气，让自己的性格变得柔韧些，柔能克刚，刚则易折。我们要像水一样，看似柔弱，其实水是这个世界最具有威力的事物，水滴石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就是想让自己变成水一样的性格，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水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征服者。
林嘉辉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尽量改变自己吧！其实我知道我爸也是好意，他看我学习太刻苦了，太用力了，也怕我累坏了。我爸给我找的工作其实也挺不错的，是他们单位的厂办，我爸说工作很轻松的，写写材料，搞搞收发，有锻炼机会，将来还有发展前途，能升官也能发财。我爸对我弟弟就不那么看，他认为我弟弟特别聪明，一切都不用他操心，我弟弟也真的比我聪明百倍，我估计他能走清华大学。
李练达说，其实从老人家的角度看，这份工作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老人家也是煞费苦心啊！处处都为子女着想。你从来也没说过你有一个孪生兄弟的。我那天看见他以为是你呢？
林嘉辉说，我们两个长相特像，小时候连我父母都分辨不好。但长大后，我们两个的性格越来越不一样，我越来越像长兄，有责任感，肯吃苦，也有些拙笨。而我弟弟聪明，会说话，惹人喜爱，我觉得我自己很讨人厌的，不会见人说好话，不会讨人喜欢，不会变通圆滑。本来我们俩一直是同班的，高一那年他得了急性肾炎，耽误了一段时间，就休学了，休学后他学的是理科，我学的是文科，这样我们两个就被彻底被分开了，人们也对我们两个也容易辨认了。原来是照镜子的效果，现在是看油画的效果，很容易分辨出彼此来。人的性格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李练达说，你看起来是那么聪慧过人，看不出笨拙来，你怎么那么自谦啊！一看你就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
林嘉辉说，跟我弟弟比，我是很笨的，我可能选择错了文理科，我弟弟成绩嘎嘎叫，脑瓜很冲，在他们这届是一等一的厉害角色，始终是他们这一届的前三甲，我是望尘莫及，一直在中游沉浮，我发现我背东西背不下来，我的理性思维比感性思维要强。
李练达说，人和人不一样，你的很多长处你弟弟可能也不具备。
林嘉辉说，我很爱我弟弟，我总有一种比他大好几岁的感觉。我是少年老成，平时想的事情太多，还非常容易钻牛角尖。我觉得只要他考好就是我考好，我父亲可能觉得一起供两个学生太累了，家里负担太重了，所以想先让我下来，做出一些姿态，一些牺牲。我病好了之后，我父亲非得逼着我去他们工厂锻炼锻炼，干的是啤酒厂标印刷的活，从最累的搬纸、上纸、裁纸等活干起，累得我每天都是腰酸背痛，干了一个星期，我实在是干不动了顶不下去了，就回来读书了，我要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
李练达说，你们城市的家长都很温和，我们农村孩子就没这么幸运了，我爸就直接跟我说不供我了，不舍得拿钱再让我祸祸了。
林嘉辉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最近我爸又跟我说他们厂子准备招几个美术设计人员，招上去之后要送到美术学校培训，这样还行，但是也要参加成人高考，分数会很低的，将来主要从事美工设计。
李练达说，这个不错，正好你有美术功底，很适合你，如果能去鲁美深造就更好了。那样就会有很多机会，这是很多人努力多年也没有的机会。你看那些考艺术学校的人，专业加试得多少年才能上线啊！
林嘉辉说，具体跟哪所学校联办还没说，这也正是我犯犹豫的事情，如果明年参加高考或许会更好点，将来就不用再回到这个城市了。我不想再回到这个城市，我想凭自己的能力走出去。可是我的人生是被父母安排好的，我是一定得回来的。回到这个城市回到父母身边。
李练达说，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有人安排人生，我们农村孩子，父母只管生不管活的，父母根本不管你将来干什么的，像我母亲还行，一直认准了让自己的儿子读书考出去，不再顺垄沟找豆包，不再土里刨食，将来好出人头地。可是一般人家都像种庄稼一样，凭天收，树大自直。我看你父母的安排也是从很多角度来考虑的，他们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对子女的安排不会错的，我也建议你去吧！也省去复习的闹心了。现在我们的复习生活是多么艰难，能有机会逃离就第一时间逃离。估计明年还是压缩政策，还不容易考。
林嘉辉说，既然你也这么说，那我就没得选择了。
李练达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成功的路不止一条。只要你努力，肯定会成功的，说不定将来你会成为燕都美术界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人生的成功概念和价值取向是不一样的。只要选择对的，就会拥有正确的人生。
林嘉辉伸出自己的手，第一次握住李练达的手，他说，人在迷茫中有人指点迷津这真是太好不过的事情了，我的迷惘被你的一番话化解开了，我决定尊重我父亲的安排去学美术。我不用再苦苦地思索了。这些天我被这个沉重的选择给击倒了，我简直被压得喘不过起来，我真是庸人自扰，我还是容易钻牛角尖儿。这样的性格我今后一定要改正，我要适应这个不断在变的时代。
月凉如水，李练达望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朋友，这个即将要离自己远去的朋友，世界是如此的安静，空气是如此的澄明，而自己的心却空落落的如这样倾泻的月光。李练达想自己的生活与林嘉辉的生活再也没有合集了，他们走着相反的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他们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而再过一段时间，林嘉辉将要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