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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李练达在孤独中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孤独之最。

那就是比自己还孤独的一只白色波斯猫。

这是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一只流浪的波斯猫,李练达每天都能看见它在阳光下在校园里喵喵地叫着,扬着柔韧的尾巴,像是它的旗帜,波斯猫轻盈地游荡着,像是孤独世界里的王者。当白色波斯猫行走在乱蓬蓬地恣意怒放的大红色、粉红色、纯白色的波斯菊花丛中时,李练达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想,这是它们的命运吗?波斯猫、波斯菊,波斯……他们都是从遥远的国度来到现实世界的吗?那是哪个世界的哪一个朝代呢?城市的晚报上报道说北塔天宫里发现了盛放香水的古波斯的玻璃瓶,难道说这燕都和古波斯有什么神秘的联系吗?难道说燕都也是古代丝绸之路的一个通道环节吗?李练达发现这是一只喜欢照镜子的白色波斯猫,有着一对漂亮的鸳鸯眼,在阳光下清澈透明,一只是淡金色,一只是浅蓝色,给人一种狡黠恍惚神秘莫测的感觉。李练达被这只白猫深深地吸引了,他还从未看见过这么帅气的白色波斯猫。

这是一只没有家园的流浪猫。

很多时候白色波斯猫会在教学楼的中厅镜子前晃来晃去,它轻盈地走着,不发出任何一点响声,任何一点响声都能惊动它,它歪着头看镜子中的自己,用爪子抓挠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发现了同类,它向镜子里的白猫发出喵喵的求友音,而镜子里的白猫只是和它做着相同的动作,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反应,它守在镜子旁,歪着脑袋,用爪子挠着镜子,镜子的平滑让它抓不住什么,尖锐的爪子在此刻派不上任何用场。镜子中的白色波斯猫的金色和蓝色的鸳鸯眼让它看起来更加神秘诡异。李练达觉得自己和李龙骧就是波斯猫和镜子中的波斯猫,这是一个诡辩,是此与彼的诡辩。这时总有好事的学生走过去把它一手抱起来,拽着它的胡子,喵喵地逗弄它玩。还有好心的同学拿来好吃的放在镜子旁,有人还准备了一个铝饭盒。这只流浪猫对中厅有些恋恋不舍,将中厅当做大本营,每天中午以后它都准时地回到中厅等候。而在其它时间,白猫是不敢造次的,如果白猫被政教处的那些老师或主任发现,则将被驱逐出境。李练达曾经看到过那个在歌手大奖赛上训话的汤圆校长用一只拖把粗暴地驱赶白猫的场面,李练达觉得此刻汤圆校长就是凶神恶煞,连一只流浪猫都不能容忍和包容,那他对学生又是什么态度呢?也是这样野蛮和粗暴吗?

李练达在白猫的孤独中发现了自己的孤独。

白猫在对着镜子时还可以幻想一下自己的伙伴就近在咫尺,而自己却只有顾影自怜,自己从没有把手伸出去,也没有人把手伸过来,李练达就是一个人自由来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不可逾越的,人类因过于聪明而产生烦恼。李练达想自己要是一只流浪的白猫多好啊!随便一个地方就可以作为栖身之所,随便一棵树,一枝花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倾诉对象。李练达每次看到白猫时,心里都陡然生出一些爱怜,可是他不想去抱那只需要关爱的流浪猫,他怕一旦被白猫尖利的爪子挠破,还得去打狂犬疫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爱有时候是要掌握尺度和分寸的。

李练达总是看见一个貌似小虎队乖乖虎的同学抱着那只白猫玩,他好像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坐在乌压压人群的前面。李练达到现在对自己的所有同学都还是陌生的,李练达的四川同桌的每一句话李练达都得经过一番思考翻译才能明白,索性他们在一起也就谁也不说话了。没有交流也就没有沟通,李练达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被切断了。李练达这才想到为什么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空座位,原来每个人都在逃避这种晦涩难懂的语言,逃避这个晦涩难懂的人。李练达只好埋下头来,与那些印刷在书上的铅字交流。李练达自我封闭,他认为这个时空里的人都是冷漠凝成的冰,是轻易不会融化的,他也只能成为另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但是教室却是蒸笼一样的闷着,这个蒸笼却无法融化坚冰,每一个人都有一个金钟罩铁布衫。

李练达的猜测证明他是对的,一袭白衣的乖乖虎就是他们班的同学,李练达注意到他就在最前面几座,李练达还是第一次注意到班级的同学,乖乖虎穿了一身纯白色的服装,笑意盈盈,在人群中显得干净纯粹,鹤立鸡群,一眼能望到,很容易在人群中凸显出来,但是乖乖虎的个头儿并不是很高,只是在人群中很显眼。由于乖乖虎的喜欢,这只白猫也成为李练达他们班教室的常客和座上宾,白猫经常会尾随着乖乖虎上楼,白猫上楼的气度,让李练达敬佩不已,那种悠闲自得的样子,那种如入无人之地的样子,令人生畏,也非常可爱,有王者之风。白猫踱进教室后,非常熟悉地穿梭在桌椅之下,那是一个腿儿的丛林,有桌椅的腿儿,有人的腿儿,想穿越并不是很容易,但是对于身体柔滑的波斯猫来说,这是小菜一碟。白猫柔韧地丝滑地穿越每一个立在那里的腿儿,毛绒绒的,不知不觉间吓得有些女生惊恐地站起来,夸张地哇哇乱叫,惊叫之后是桌椅的碰撞声音,书籍的砸落声,在沉闷的班级掀起一个小漩涡。也有不怕猫的女生将白猫从水磨石地面上抓起来放在桌子上,白猫眯缝着鸳鸯眼看着人,它的漂亮的鸳鸯眼也会惹来一阵阵的惊叫,有人顺手掏出一点小零食给它吃,白猫安享其乐,自得其乐。白猫成了联系这个班级一百多人的纽带和桥梁,白猫成为天使。很多人因为这只白猫而说了平生的第一句对白。

李练达和乖乖虎林嘉辉也因为这只白猫说了第一句对白。

那是一个中午,李练达看见乖乖虎又在和白猫在雨搭旁边的圆柏树下玩耍,给白猫喂糖球吃。圆柏郁郁苍苍,散发着松香的苦味清香。乖乖虎正在用手抚摸白色波斯猫的脑门,白色波斯猫的耳朵在阳光的直射下粉红透亮,眼睛很享受地眯成一条缝,继而完全闭上诡异的双色眼睛,白猫的小脑瓜儿向后一仰一仰的。乖乖虎的手逐渐向后抚摸波斯猫的脑门,白猫将粉红的耳朵收拢起来,紧贴着它的耳廓,白猫团成一个绒线团球,尾巴扬起来晃动着。白猫在享受着人类的抚摸,它是那么安静,眯着的眼睛一皱一皱的,胡子和眉毛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奏响爱的节奏。李练达看着乖乖虎和白猫,这就是人与猫的和谐。在享受超级的爱抚之后,波斯猫睁开花瓣儿的眼睛,看着乖乖虎,抖抖身子,蓬松起漂亮的白毛,然后像人类伸懒腰一样弓起身子,晃晃尾巴。又原地不动地趴在那里,乖乖虎用手抚弄着白猫的腹部,白猫随着林嘉辉的手动的方向,来回地打着滚儿,撒娇,发出婴儿一样的声音。李练达说,这波斯猫可真娇。林嘉辉抬起头说,猫都是这样的。他们需要人类的爱抚。其实人也一样,没有爱,他们的身体会饥饿,会感到灵魂在枯萎。李练达没想到乖乖虎还有一番自己的理论,对他刮目相看。乖乖虎看着李练达,微笑着站起身来,白猫也跟着站起身来,嗅着他的腿喵喵地撒娇。乖乖虎弯腰将白猫抱起来。李练达关切地说,千万小心,别让猫咬了抓了,猫狗都好酸脸子,要是抓了咬了还得打狂犬疫苗,这些野猫都带有不知名的病毒,最好还是离远一点。乖乖虎微笑地抬起头,看了一下李练达,说,你是咱班新来的吧!李练达说,是的。乖乖虎又说,没事的,我跟这只小白在一起时,它都是把尖利的爪子收藏起来,我想它不会对我下毒手的。李练达说,猫可不是人,虽然猫不像狗那样厉害,但是他们和狗一样会酸脸子的。他们攻击人时往往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十家养猫的有九家的主人都被猫咬过,何况这还是一只流浪的野猫呢?他们携带的病菌更多,危险更大。乖乖虎将白猫放下,白猫喵喵地在他的腿部蹭来蹭去,寻求亲昵。乖乖虎说,这,我以后还真得注意了。多加小心。我就是喜欢跟小动物玩,比跟人交流强,最起码不用多藏起一个心眼儿,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看不透的。李练达看着乖乖虎一脸的真诚说,我想也是吧!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李练达想自己怎么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话,这是他来燕都后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他都忘了自己的语言功能,他几乎哑然失声。

有人哼唱着英文歌曲《雨中节奏》走过来,静静地听听那冷雨的节奏……让我再度孤单一个人……去寻找一个全新的开始……她也带走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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