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冷。
兰苗苗按照玥玥的吩咐化了淡妆。她的五官相当精致,每一样都恰当地点缀在瓜子脸上,看起来跟瓷娃娃一样——可惜生逢盛世。
生逢盛世,整形美容手段日益精湛。不熟悉的人常常讨教:你的欧式双眼皮做得真逼真,哪家医院做的?或者是你的脸形磨得真好,哪个医生执刀的?
兰苗苗只有无语再无语,她可没那个闲钱去折腾这副旧皮囊。
就是有那无处可花的闲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随随便便改形换貌?况且,连自己的容貌都是做的,都是假的,还有什么能够是真的呢?还有什么能让别人相信你是真的呢?——大概也没什么人在乎你真不真的了吧?
冬天穿什么都累赘,干脆就牛仔裤白毛衣,格子呢外套。兰苗苗对自己的皮肤还是相当自信,走在街头,还常被人当作大学在校生。
只是身份证上的年龄是老了些,老的都无颜面见父母了。
去年过年回家,父母说了,你明年好歹带个男的回来。这些年我们对女婿的标准一降再降,现在,你只要带个男的回来,我们就感激不尽了。不然你还不如不回呢。不回我们还可以跟人家说闺女到她男朋友家了呢,总比被人磕碜的好啊!
兰苗苗是看出来了,这父母哪是关心她的终身大事,那是关心他们自己的面子来着。
可惜这一整年,兰苗苗还是没有完成父母交给的任务,所以她决定今年不回老家了,就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城市过个孤单的年吧,总不能年年回去招父母生气。自己受埋怨都是小事,父母身体都不太好,气坏了身子自己罪过就大了。
兰苗苗赶到玥玥指定的那家饭店,是商场里的豪华自助餐厅,环境幽暗。
兰苗苗不确定是不是又是玥玥的鬼主意,是不是相亲对方有些某些面子上的问题,借此光线掩盖真相?不知道怎么的,兰苗苗竟然想起了那一脸麻子的教练,甚是恶心。
兰苗苗看到玥玥在座位上朝她招手,赶紧走过去。因为刚刚从灯光明亮的厅堂进到昏暗的餐厅,眼睛暂时适应不了,看不清楚其他人的面目。
玥玥给她介绍:“这是李阿姨。”
兰苗苗礼貌地朝李阿姨的位置点头:“李阿姨好!“
“这是王刚。”叫王刚的赶紧站了起来,一顶头的灯光刚好泻在他下半张脸上。他的嘴唇很薄,但是横向很长。嘴唇和鼻子之间有一大片开阔地,好似嘴和鼻子隔着一片汪洋大海遥遥相望,永无重逢的那种绝望哀怨弥漫了那半张脸。
两人互相握手点头。
然后开始去餐台上拿东西吃。
兰苗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莫名的绝望和哀伤,对整齐列队的诱人食物失去最初的欲望。
玥玥却异常地好胃口,搬了满满一盘子的鱼肉虾蛋,大快朵颐。
话题也不例外。也就是些家里还有谁啊?父母身体都好吧?生活如何啊?爱好是什么啊?工作怎么样啊?
兰苗苗的回答也中规中矩。似乎李阿姨很满意,对餐厅的食物赞不绝口。
王刚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对现下工作不满意,可以换到机关去。”末了又补充一句:“这事不用你操心。”
兰苗苗正狠命咀嚼着一块培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抬头望定王刚脸上的大片开阔地,说:“我前夫曾经也这样跟我说过。”
李阿姨和王刚一起停下手里嘴里的动作,讶然抬头。
兰苗苗轻轻笑了,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是吗?”
只有玥玥在那里狠狠地切割着一块肉排,刀子划过餐盘的瓷面,发出尖锐刺耳声。
李阿姨思考了几分钟,跟玥玥说:“这什么餐厅啊,东西这么难吃。”说罢,丢下刀叉,起身而去。
儿子王刚只跟玥玥说了一声:“再见。”也尾随他娘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