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乔沉吟道:“弟子愚钝,听了师尊教诲仍有迷惑:弟子早年在光明会发展并不顺利,颇是费了番心力才求得登台之机,期间一些作为也有不便公之于众者。那时弟子若只是默默无闻的自行苦练本领,想必也终有一日会被会长发现,届时他因梦中所见或许也会力推弟子,但弟子却走了另一条主动争取机会之路直到今天。因为弟子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自己只需坐待机缘便可,还是注定要经历一番辛苦跋涉才能熬出头,此间选择决定了日后的种种作为,却是不知当如何判断?”
东来点头道:“不错,不能认为整日闭门空想守株待兔之人便是尊天命之人。人之一生复杂多变大小事务层出不穷,所有的机缘皆会在这些看似纷乱实则有条不紊的具体俗务当中悄然来临,人只需按照自己在当前轮回中所扮演角色的义务、责任甚至兴趣随缘行事即可,只要不偏执强求,都算是正常的走在命运之中。唯有一点要特别注意,如果你正希冀的大小目标必须主动伤害别人才能实现,那就不要去做。若实在没有其他绕行方法,那就说明你与你正追求的目标无缘,至少此时此地无缘。
你当初争取登台机会时,如果是正当竞争之下优胜而出,那便无须多虑;如果是主动的伤害了他人后夺了本属于他人的机会,便是以恶行犯罪,来生必要偿还。如今你拜入我的门下走上了修仙之路,若修炼有成则人间再没有你的来生,所以你今生就要偿还。不仅要设法补偿本属于别人的机遇和机遇带来的财富、声望,还要同样承受当初你使得他痛失良机后他心理和精神所历之苦。”
朱子乔又惊又愧道:“弟子要如何承受偿还?”东来微笑道:“本来这些事上界仙人自有安排,不过你既是我弟子,师父会酌情处理的,你可以只承受一丝便罢。”朱子乔大喜拜倒道:“谢师尊!弟子就知道师尊乃是真仙,弟子得以拜在您的门下实是三生有幸!”
东来呵呵一笑,并未讲出朱子乔若只承受一丝、那他这个师父就得承受余下全部业力的事实,也未说明朱子乔拜师成功历时亦远不止三生。他扶起朱子乔道:“但你以后要对一言一行严加注意,刚才我所说那三原则对于寻常凡人来讲能贯彻始终并不容易,但对于修道之人却只是第一步,必须坚守如初。修道其实是唯一可以改变人之命运的方法,因为他追求的本就是脱离人间,在上界看来,人间第一要事便是人之求道飞升。”
朱子乔狠狠点头,俄而又问道:“师尊所言弟子尽数明白了,人间一切都有仙人随时关注,因行事的主观善恶来平衡其命运祸福。只是不知仙人会不会偶有失职误事?他们能永远公正吗?”
东来笑道:“这就是不信神了,这正是进化论之毒啊!人总是怕别人不理解自己而让自己受委屈,对神竟也抱有这种心态,此乃大谬!神对人没有偏爱之心,也不会错看什么。每个人的生生世世就像一部漫长历史,其走过的路对全宇宙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财富,上界甚至有专门的所在存放着其一切影像记录,岂能容得半点闪失?如果谁真有别人看不清的生命历程,那一定是更高更大的神有意遮掩,而他也必是怀有特定使命的真仙下凡。”
朱子乔闻言但觉思路为之一开,躬身赞叹道:“师尊所言实乃振聋发聩之天机,弟子拜服!”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东来暗暗以神通将朱子乔体内银剑凝成一道印记浮现于额头,等闲之人虽看不到,但越是修道高人越能察觉其不凡之处。此乃他对自己弟子的授记,一方面在茫茫宇宙中便于探看找寻,另一方面也是对各方仙魔妖邪的宣示告诫。
随后东来并未传授任何道法便嘱咐朱子乔即刻回到光明会继续工作,修心三月之后师徒再见。朱子乔不舍离去之后,西方天边忽然凭空生出一片乌云,那乌云转眼变大压低直临巨掌城上方,浓浓黑浪夹杂着滚滚雷声,看起来煞是惊人。
城中立时有一个老者沉声道:“巨掌城一向尊娘娘之命行事,盘龙护法何以来势汹汹?”那乌云中一个阴冷声音道:“孙城主,我家少主昨日在你城中离奇被害,请你务必交出凶手,不然娘娘定要治你个谋逆颠覆之罪!”
那孙城主冷声道:“请盘龙护法放心,此事老夫正在详查,三日内必会给娘娘一个交代。”盘龙护法仍是不显形貌,闻言大声道:“好!三日内巨掌城封城,一切人等不可进出,违者必诛!”
东来知道那三少主是被杜良除去,这其中又颇有自己的因果,当即开口道:“那少年虽非我所杀,却也因我而死,盘龙护法意欲如何寻我便是。”说着已是化身为本来形貌出现在半空。孙城主再不做声,那盘龙护法却大怒道:“好大胆!这便擒你去面见娘娘!”随即云雾翻滚已将东来层层裹住。
东来早看明这盘龙护法其实只是一条巨蟒,周身黑浪中隐隐浮现出众多哭嚎冤魂,寻常人等进入这迷雾必会心胆俱丧,他本意是跟随此妖面见火烈娘娘再行定夺,岂知这莽妖忽地又朝他吐出一口猛烈毒气,竟是欲把他毒毙在此!
他转念间已明白此妖见自己修行有成,是要把自己当成大补益身之物来吃了,只留下元神去见火烈娘娘。轻叹声中他微一挥手,那莽妖刹那便现了原形,随即被天地忽起的一阵强风刮成细碎粉末,天空上自西而来的乌云也随之消散一空。
孙城主这几日颇为窝火,火烈娘娘如今惟一的儿子驾到着实把他忙了个焦头烂额,怎奈这少主却看自己百般不顺眼,不仅一意为难不休,还把城中的左膀右臂陈长老强抢了去,昨天甚至竟打起了自己小妾的注意,正不知如何应对之际忽听人说少主昨晚暴毙,他顿时知道自己怕是要大难临头。火烈娘娘最后这个儿子死了,暴怒之下岂会善罢甘休,而能在众多高手保护下将少主灭杀,甚至连一众保镖都被吓得逃命不见,这等人物又哪里是自己能得罪的?
他今日其实正在准备逃命,却不想盘龙护法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会有人站出来直承此事,尤为大惊失色的是,凶名滔天不可一世的盘龙护法居然片刻间就现了原形被轻易诛杀,如今看那半空中的少年平静模样,孙城主浑身颤抖汗流浃背,已是说不出话来。
东来明白修道之人不能随便杀生,即便盘龙护法这等业力满身的妖邪也只是被他毁去肉身而已,他抬起手来望着掌中一条蛇形元神道:“走吧,带我去见那火烈娘娘。”那蛇形元神哭道:“小妖知错了,上仙莫要杀我。”东来笑道:“我本无心出手,只是见你贪念太盛才严加惩诫,到了那里自会放你自由。”那蛇形元神连连点头称是引着东来飞身而去,再未理睬不知所措的孙城主等人。
以东来如今的神通在这博恩星上除去杜良之外绝无对手,他已隐隐有着为人间排毒之念。人间三毒之根源虽是上界生命,不过其在人间显然正以这三颗星球作为大本营,自己被圣人送至此处,又与这三星逐一发生联系岂是偶然?代天封神本就是除恶留善之举,他虽至今不知圣人们是如何规划,但眼见河西星、美人星已毁自己却未增业力,料来这博恩星上也当有圣人欲借自己之手所为之事。
况且他刚刚神念远播,清楚察觉了与自己打过交道的两个生命之气息,其中一个乃是赤波魔王,另一个肉身元神皆受损严重,虽有熟悉之感却一时难以相认,他们所在之处恰是火烈娘娘所居的共主庙,倒令东来颇为疑惑必欲探求究竟。
不久之后东来已现身在共主庙上空,那蛇形元神连连哀求下被他挥手间放还天地,哪知其刚刚隐身遁走不久便大喝道:“杀死少主的妖人来啦!共主庙前还不束手就擒?”
原来此妖深知火烈娘娘心性刚硬狠毒,自己肉身已丧战力大失,若就这么回来定难活命,眼见东来已至庙中竟无人察觉,不由硬着头皮装出一副浴血奋战仍不退缩的模样大吼提醒,想来片刻间此地就会高手尽出围攻那妖人,自己或可借此求得娘娘宽恕。
岂知他话音未落,忽地从不知何处传来一股阴风,顷刻便将他无声卷走,东来并未出手相救,他此时已是深深震惊于看到的一幕:地底深远之处有一座粗砺大殿,里面绑缚着一排排呈大字型的人类,其中最靠前的一人他颇是觉得熟悉,稍加仔细辨认不由大怒,此人竟是地球上失踪多时的出云山刘子周!
霎那间东来施展神通穿越地面直达地底大殿,一眼看明这里俱是不同种类的人形生命,其中以地球人最多,而又只有刘子周是修道之人。
此刻他双眼紧紧闭合,头发早就掉光,牙齿诡异外露,浑身不自然的肿胀变形,血肉肌肤似是经受多次破损后又被以各种奇异手法修补过,看起来怪异斑驳触目惊心,实是不知承受了多少苦楚。
东来咬牙瞪目良久,又一一看向别人,大体明白了这里应是一处实验室,专门研究人体进化之术,这里的生命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博恩星的土着在内,此时虽无人死亡,却俱已陷入昏迷。
东来运转神目再望向刘子周,他今生竟是注定如此,来世却会转生为博恩星另一不知名的种族之王,最终在七十年后夺得万族共主之号然后屠尽火烈娘娘一族以报今生之仇,此地其他生命皆已走到生命的终点,来生也会一一转生至刘子周身边成为以屠杀为乐的魔王。
东来深深叹息,轻巧至极的送一道元力进入刘子周体内助他醒转,良久之后刘子周猛地大睁双眼,眼睛却成了恐怖的正圆形,他愣视着前方面无表情,仿佛根本看不到东来一样。
东来以神通所见刘子周泥丸宫中虚弱的元神却是望着自己流下泪来,艰难传出信息道:“杀了我,求你。”东来目露悲悯问其元神道:“有什么未了心愿吗?”刘子周元神费了好大力道:“来生我会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后下一世我会再杀光他们一次,生生世世,都会杀光他们。”
东来默然不语,俄而道:“我要动手了。”刘子周元神再无动静,东来轻声道:“我便模仿出云山玄中真人绝学行此天罚。”随即单手向天大喝道:“雷霆之怒,当合十万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