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女子,虽然年纪小,却绝对有这份心智不留痕迹地犯下滔天大案!
不得不说,百里由绎犯了一个最常见的先入为主的错误,因为事先已经对丁香莲有了定论,所以对丁香莲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有色眼镜在看,看得着实有些偏颇了。不过,这也是月氏国的国情和教育体系造成的,先天上信任官员轻视平民的,最正常不过的结果,这不是初入官场,刚刚开始体验百味人生的百里由绎能够堪破的。否则,百里由绎就不会象现在这样继续下去了。
只见百里由绎一拍惊堂木,冷然喝道:“老老实实回答本官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否则,本官不介意用刑。”
丁香莲见自己说得如此声情并茂,合情合理,此人却根本听不进去,一味地要将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先前看见他眼底的那份同情时产生的些许好感,顿时消失无踪,恨不得赏他一顿怒骂,只是实际上却“不得不”万分委屈地道:“民女早已弱不禁风,大人根本不必动刑,民女定会如大人所愿,大人想要什么口供,民女就招认什么口供,只求还能活着的这几日能够少受点苦。只是,民女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民女不在了,这丁家的偌大产业,会落入谁的手中?”
丁香莲这话说得百里由绎倒抽了一口凉气,气得恨不得用水火棍将丁香莲乱棍打死才解气,当了府尹一年有余了,还没见过这样牙尖嘴利的刁民!居然编排自己要屈打成招,明明自己不过空喊了一句而已,也不想想就她那一水火棍就能拍死的身子,自己能真让她在画押认罪前受刑致死?
不过,她最后这一问倒是“无意中”点醒了自己,如果丁香莲伏罪了,那丁家的产业,可不就全落入那老不死的毛富贵手中了么?如此来看,毛富贵的动机和那状词的可信度就着实令人不得不再三考量啊!
可是,丁家主母可是毛富贵的亲生女儿啊!虽说只是个庶女。
可话说回来,以毛富贵爱财如命的品性,如果能够获得丁家偌大的产业,即使牺牲一个嫡女甚至嫡子也不为过啊。想必这么些年,毛富贵已经尝到了不少甜头,却不甘心只能享有人家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那点子,所以,动了不该有的歪心思。
百里由绎还在仔细思量,却听到有人大喝一声:“好!”看过去,却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年轻贵公子哥儿旁边的随从,还朝着自己露出淡淡的嘲讽,百里由绎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可是再看看四周,那些围观的旁听者,有不少都是同样的神情,只是限于身份低微,不敢公然叫好而已。
而其中一副酷似当今皇上的脸孔,令百里由绎不由一惊:那不是皇上唯一的最宠的一母同胞的弟弟,信王爷月朗傲么?并没有听说皇上召他回京啊,而且,他打扮得格外低调普通,肯定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来,得,自己赶紧当作没看见,不认识吧,没得惹了不该惹不能惹的人!
百里由绎不得不收起发作的心思,以免犯了众怒,冲撞了王爷,看来还是先将官司审清为好,不然,今天自己的名声恐怕就栽在这新年的头一桩案子上了!
幸亏百里由绎及时端正了心态,不然,这面子就丢到国外去了!要知道,这年轻贵公子哥儿不是别人,正是微服云游四海的云莱国太子云铿,原本正与好友在饮早茶,听得大年初一竟有命案开审,无聊之下晃过来看热闹来着,没想到,果真是场好戏!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只需老老实实地回答本官的问题即可。”这回,百里由绎聪明了一把,没有再叫丁香莲认罪,而只是要她据实回答。
见府尹总算是改了口风,丁香莲也不再绵里藏针地讽刺,恭敬地回道:“民女还是那句话,命案不是民女所犯,命案发生之时,民女亦处在生死边缘。是诸葛大夫救醒民女后告知,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凭着十成里不到一成的成功可能性,扎了民女的死穴,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此话当真?”百里由绎再次确认。
“绝无虚言。”丁香莲坚定地回应。
“可是本官手中有证人证词,证实你就是凶手!”百里由绎冷笑,“你有何话可说?”
“愿闻其详。”丁香莲有些艰难地直起瘦小的身板,抬头来,虽然羸弱的身子尚在颤抖,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父母官,毫不畏惧,寸步不让,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尊严,再绵软的性子,再羸弱的身子,此刻也要坚强起来。
“传证人王婆子。”百里由绎掷下竹签,毛富贵早就将他的证人带来了,按照月氏国规矩,已经各自看押,不存在临时串供的可能,现在就看对质时,丁香莲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了。
听到传唤证人的衙役远去的脚步声,丁香莲轻声惊呼一声,刚才还挺直的脊梁,软了下来,不胜羸弱地向百里由绎请求:“民女实在体力不支,可否由民女的丫环代替民女跪于堂中,而民女暂于轿中休息片刻,待听取全部证词后,民女再换回来解答。这样既能尽快听取证词,又能保证民女的体力能够坚持下去,让此案能够尽快水落石出。”
不等百里由绎拒绝,丁香莲紧接着说道:“民女也有证人证词证明自己的无辜,只是实在体力不支,还请一会儿大人给予民女证明自己的机会。”
百里由绎确实想尽快结案,丁香莲的话,说到了他的心槛儿上,而且她看上去似乎确实无法一直跪在堂前听审,不然突然昏倒的话,不知何时方能苏醒。也罢,就让各执一词的双方,来个正反证词交锋:“允!”百里由绎的话,不可谓不精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