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堃并未亲眼见过丁香莲,但是有关他的传闻却是不绝于耳,更兼自己是原来的石掌柜,也就是自己的亲叔叔一手提拔的,尽管自己能够暂时代行其职,完全缘于丁氏其他掌柜和粮铺伙计们的推荐,但仍不免相当紧张,毕竟月氏国奉行的是一人犯罪便可株连家人甚至九族的律法。失去信任,想要再重新获得,何其难哉!
石堃十二岁便随着叔叔来到开诚粮铺,迄今已经干了九年,刚开始只是一个谋生的手段,到后来却爱上了这份工,爱上了开诚粮铺,完全当作自己的家来守候,比别人更用心地努力,完全是凭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叔叔的关照,成了开诚粮铺的顶梁柱。
谁知道,老东家刚走,大小姐刚刚接手,叔叔就偷偷地出卖了开诚粮铺,如此丑行,令粮铺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尤其是石堃,日日担心着被辞退,离开这个自己呆了整整九年,奉献了青春年少时满腔热血的“家”。
丁香莲摆摆手:“喝茶不急,提高大家的士气才是当务之急,大家怎么这么经不起挫折?石掌柜犯罪,并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的错,只是大小姐不在,没有及时将米粮以次代好的情况上报,只是唯命是从而已。犯了错有什么,谁能保证不犯错,错了改了就行了嘛。如今石掌柜已经受到应有的处置,粮铺的米粮也恢复了正常等级,可是,看看你们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怎么能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做人,正正经经地做生意,难不成开诚粮铺庙太小了,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了?”
丁香莲虽说是丁氏的大掌柜,可也是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小少年,数落起开诚粮铺一众伙计来,却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度,却又如同左邻右舍拉家常一般亲切,没有引经据典的高谈阔论,却句句讲到了点子上,从根本上打消了众伙计的顾虑,一个个抬头挺胸,精神面貌与片刻之前完全不同了起来。
丁大掌柜这番话,讲得太好太及时了!自从粮铺中的米粮被石掌柜严令以次代好以来,多少天了,生意大不如前,尤其是石掌柜被送交官办之后,更是一落千丈,即使换上了与以前同等品质的米粮,也仍然没有多少起色。
丢脸啊!不只是石掌柜一个人,而是所有开诚粮铺的人,甚至还有东家,不只是在丁氏内部丢脸,在粮铺这一行当丢脸,而是在整个商圈,整个京城,甚至整个月氏国丢脸啊!老东家的名声本就不好,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大小姐接手,大掌柜出马,一把就拎出了毒瘤,可开诚粮铺已经坏了的名声,又怎么可能随即转好?即使有了金玉满堂的成功,也带动不了开诚粮铺的走好,老百姓是最实在的,必须物美价廉才受欢迎,必须口碑好才会不轻易换商家,可如今,开诚粮铺就是缺了最重要的口碑。所以伙计们才会认为开诚粮铺必倒无疑,才会担心自己将来的出路,才会士气不振。
大掌柜的一席话,不光令伙计们有了精神,有了信心,连石堃也振作了起来,大掌柜真是明察秋毫,有的放矢啊!处置背叛了开诚粮铺,犯了罪的叔叔,毫不手软,对受到牵连而犯错的人却不但不出言责备,反而循循善诱,鼓励有错就改即可,完全打开了大家的心结,振奋了士气。这样的领头人,是开诚粮铺的幸事,更是丁氏,是大小姐的幸事!
当然,也是自己的幸事!
石堃一下子腰也直了,背也挺了,突然就有了无穷干劲,正想要代表粮铺的伙计们表决心,却听到大掌柜又开口了,只好赶紧闭上嘴,硬生生吞回已经到了牙关的第一个字。
“但是,同样的错,绝不允许犯第二次!”丁香莲刚刚还随和的眼神凌厉起来,颇具威严地扫了所有人一眼,“粮铺不是大小姐一个人的,也不是大掌柜、掌柜的,而是大家所有人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与粮铺息息相关,只是分工不同而已,粮铺口碑和生意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我们每一个人,姑息错误的做法,损害的也是所有人的利益。”
大掌柜说得太对了,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的遭遇,不就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么!伙计们先前在口碑较好的开诚粮铺收入稳定,不但在家中,在业内也有一份体面。可自从出了石掌柜的事,那真是头都抬不起来,绝对是一损俱损哪!
而且,大掌柜还说粮铺是大家所有人的!这可是将咱伙计的地位,提到了与掌柜、大掌柜甚至大小姐同等的程度,只是大家做的事情不一样而已,这可比其他店铺的伙计在东家心目中的地位高太多了!这,太让人有归属感,有责任感了!
丁香莲给了大家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如果这个错误,严重到犯罪的程度,就更不能因为个人得失而袖手旁观!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旦触犯,就必须上报或者直接报官,即使那个人是你的顶头上司,即使那个人是我,即使那个人是大小姐,都绝不能姑息!”
“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遵纪守法是根本,做人也是一样!如果你在发现有人犯错之后,即时采取了适当的措施,那么,你很有可能就是挽救了那个人的一生,避免了京城的牢狱里多了一个犯人,也挽救了开诚粮铺的声誉,是积德,是立功!这样的人,哪怕因此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和他的家人,也会因此而受到尊敬!我丁丁在此立誓,如果真有人因此而失去生命,那么他的家人,即使丁氏不存在了,必然会有我丁丁养老送终!当然,我相信也一定会有其他人象我一样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