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余晖殆尽,夜幕深深沉沉地降了下来,天空由深蓝慢慢地变得如同被幕布遮掩住一般,漆黑的夜空惟有那些璀璨的星辰与月齐辉,夜凉如水,整个平原到了此时,原本应陷入了寂静,但此时地面之上却是篝火连天,觥筹交错,勇士们大快朵颐,男人们喝酒唱歌,女人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身姿曼妙,热闹非凡。
但这快乐的气氛并未感染孟轻尘,从单于那出来,轻尘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头曼所说的话,她也不尽然全信,王者,大多寡情,可岩止像会是杀母求得生存之徒吗?也许头曼太过憎恨这个儿子了,宿白,那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岩止从来不曾提起过她?
头曼今日与她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莫不是只是单纯地想倾诉而已吧?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竟然长了一张值得倾诉的脸。况且,头曼所说的,很快她便会知道了,知道什么,他要做什么?
“在想什么?”
岩止的声音忽然响起,轻尘一直心不在焉地走着路,眉头紧锁,此时猛然被一吓,脸上的表情真是丰富得极其可爱。
只见月华浓浓之下,夜风纷飞他的衣袂,他高大修长的身形立于星斗月色之下,竟如一尊美丽的雕像,身体冰凉冷硬,不带一丝温度。
岩止已经换下白天那套猎装了,此时身着他的王袍,更显得英姿高大挺拔,英俊如斯。
轻尘眯了眯眼睛,他的身后是热闹无比的草原上的篝火宴,空气中飘着羊肉烤熟的香味,火星子兹拉兹拉地作响,羊肉表层慢慢地渗出了一层喷香的滚烫热油,烤熟的肉色泽鲜美,没有任何调料,匈奴人吃羊肉,总是花样百出,伴随着那羊肉的鲜味,空气之中夹杂着令人垂涎的酒漫之香,美酒佳肴,芳香四溢,引得人也忍不住饥肠辘辘起来。
“岩止,你不必过去吗?”
毕竟他是大皇子,又是今年拔得头筹的人,一定有无数的人在等着敬他酒。
他缓缓地勾起了唇角,矗立在迷蒙的月色之中,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犹如一汪危险的深潭,隐匿着神秘的危险漩涡,引人入胜,然后万劫不复。
岩止俊美的面容之上噙着深沉的笑意,蛊惑人心,竟让人恍惚间觉得,温柔如水。
轻尘素颜一怔,草原上夹带着酒肉之香的风迎面拂来,黑缎般的长发在脑后扬起,好像爱意绵绵的情人般缠绕交错到了一起,缠绵悱恻。
从头曼那出来,轻尘便觉得自己十分的头重脚轻,胸口沉闷。原本她还并无察觉到丝毫端倪之处,但此时仔细回想起来,头曼帐内的药渣味太过浓烈,从那里出来后,她才越发觉得头曼所用的药有蹊跷,莫说长时间服食了,她只是在里面待了一会,便出现了这样的不适之感,只怕头曼却依旧浑然未觉,只是认为自己的身体越发衰弱罢了。
轻尘抬起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药……恐怕是参杂在头曼所服之药中的慢性致命之毒,用量极少,添加在他平日所惯食的药材之中,所以即使是他这个见识无数的匈奴王也未必能有所察觉。
轻尘在这方面略有涉猎,虽知道得并不详细,但也隐隐有些印象,中了这样用量极小的噬心之毒,短期内并不会造成毒素深中体内,若是早有所察觉之人便会知道越是如此越不可催动内力,多加调养便无需畏惧,可一旦让此毒入体,那么人的气血精神便会日渐衰弱,神智渐渐受损,就如同头曼现在这样。
她在里面待的时间过于长了,以至于现在感觉昏昏沉沉,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她都必须避免使用内力,如此自然会一切无碍,否则便会有大麻烦。
忽然一只有力温热的大手扣在了她的腰间,轻尘跌进了一个强健宽厚的胸膛里,岩止像是在哄小孩般轻轻拍了拍轻尘的背,那双眼睛意味深长地仔细观察着轻尘的每一个反应,直到确信她并无大碍之后才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把这个吃下。”
一颗苦涩的药丸忽然被岩止塞进了她的嘴里,轻尘整张脸简直要皱到一块了,那颗药丸入口极化,苦涩的味道顷刻间蔓延整个口腔,猝不及防。
“岩止?”轻尘不解地抬起头去看岩止,他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别担心,不是什么坏东西。”岩止似笑非笑地松开了她,难得像这样恶作剧般欣赏她几乎要皱到一块的小脸。
“跟上。”淡淡的二字命令飘落在风中,准确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待回过神时,岩止早已留给她一个背影而已。
腰间的压力骤然一松,轻尘顿时感觉恢复了自由,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总算将口腔里的苦涩之味给镇压了下去,墨黑澄澈的双眸一敛,满含深意,轻尘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岩止淡薄冷硬的高大背影,眉间轻蹙。
他会出现在这,并且似乎早有预料她从头曼那出来后会有如此的不适之感。
莫非……
轻尘心里一惊,原来岩止,早就起了杀心!
对待猎物,他是这世间最有耐心最狠绝的猎人,他要置头曼于死地,就像这么多年来,头曼从未放弃置他于死地一样!
对于头曼今夜对她所说的那些话,轻尘并无任何想法,她本就未自诩仁义之人,死在她手中的敌人数不胜数,她血染双手,因为她必须对自己守卫的国家和民族,以及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的性命负责!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秦皇争权夺势的工具,为帝王攻城略地的战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