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开后不久,一位妇人便笑着踏了进来,人还未到,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已响起了。
“玉如阿妈的拐杖可不好使了,岩止殿下,玉如阿妈拄着这不好使的拐杖来向您复命了。”
玉如阿妈,乃草原上有名的大夫,自打多年前佐伊王妃的那次不幸遭遇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她便在王城之中长久待下了。玉如阿妈为人处事有规矩,性情也古怪得很,时常千金相请也依然不肯出手相治,只凭喜好,她能被岩止如此顺利地留在大贺城中,一待便待了八年,正是因为这个年轻的王者身上所拥有的不凡的气度。一个人的身份尊贵与否,并不体现在对平民的无礼态度之上,岩止殿下虽霸道傲慢,但却极其善待她这一介平民,对待他的子民亦是有一套方法,与她相交更是平和有礼。
这金殿之中很快便多出了一位身穿青色布衣,拄着拐杖,但步履却依旧轻松矫健的妇人,此人大约比贡桑还稍稍年长些,身上背着个布袋子,从不离身,此时这位妇人见到岩止,竟也十分泰然自若,只稍稍低了个头便算是行礼。
见了这位妇人进来,金殿之上的侍女便立即为她送上了一方椅子,并为她奉上了茶。
“劳烦玉如阿妈亲自来一趟了。”岩止淡笑着起身,亲自上前来到这位妇人身侧,伸出一只手托住了妇人的手臂,将她搀扶入座。
今日从草场回来,岩止便特意命玉如阿妈去看一看那个孩子,胸口疼痛,可大可小,还是有备无患的好。只是其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玉如阿妈便回来了,这让岩止一向锐利威严的星眸里也不由得泛起了一层疑惑。
“不劳烦不劳烦。”妇人笑着摆了摆手,只是看着这位谦逊年轻的殿下之时,那目光竟然隐约带了些调侃戏谑,胆敢这么取笑岩止的,恐怕也只有玉如阿妈一人了。
岩止被妇人看得不自觉地微微挑起了眉,玉如阿妈不说,他便只好亲自开口问道:“不知那个孩子……”
“殿下,您可真是难坏了玉如阿妈了,玉如阿妈这是头一回遇上无法下手的对象啊。”妇人轻轻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说得煞有其事。
“您的意思是?”岩止冷峻绝美的脸上蓦地一沉,眸光竟也变得深沉冷厉起来。
“姑娘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胸口轻轻一碰便会疼,玉如阿妈年轻的那会啊……”妇人笑得更加欢畅了,只因认识岩止殿下以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岩止殿下的脸上竟然会有如此丰富多采的表情,真是见所未见。
“您的意思是……”岩止轻咳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是他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做无地自容!实在是无地自容得让他觉得十分没有颜面,尤其是玉如阿妈如此坏笑着拿他打趣,岩止英俊的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原……原来如此……
“不是孩子了,不是孩子了。”玉如阿妈没头没脑地念叨着这一句,岩止被她这么一笑话,俊美的脸上竟然越绷越紧,不自然得很。
也不等岩止作何反应,这位年迈的妇人便笑吟吟地拄着拐杖往外走,嘴里念叨着:“玉如阿妈的拐杖可不好使了,岩止殿下,玉如阿妈拄着这不好使的拐杖回去了,从孩子到姑娘,玉如阿妈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但是玉如阿妈如今正拄着一个不好使的拐杖咯。”
岩止蜷握起拳头轻轻抵于唇边,低低地清了清嗓子,在他眼里,那个孩子一天天的成长,但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悄然开始发生转变,或许……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都退下去。”岩止有些头疼地坐了下来,神色冷峻,甚至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吓得整个殿上的侍女与侍卫们都忍不住颤抖着身子,恨不得自己刚刚眼睛失明,耳朵失聪,哆嗦着身子连忙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逃也似的。
岩止当真是被那个孩子……不,那个坏丫头给气坏了,若不是因为她,他今天何至于被玉如阿妈好好地笑话了一顿?
说起来,这些年来,那个小东西的生活过得似乎十分安逸?现在,是时候结束她被纵容得有些过分的安逸生活了,毕竟,正如玉如阿妈说提醒的,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是该让她明确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她该如何报答他,不是吗?
从浴殿中出来,轻尘总算退去了今日与克拾拉折腾了一个下午所带来的疲惫。
月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她忽然看到一些侍女和侍从惊惶失措地从岩止召见各部首领商讨要事时所在的金殿处逃窜出来。
莫非何时惹得岩止发怒了?才让侍女侍从们如此惊惶地退出去?
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尘刚刚沐浴过,浑身清爽,姿态慵懒,秀丽的小脸上一片沉静,甚至还有些悠闲恣意地轻轻打了个呵欠,也不知为何,她竟下意识地朝金殿而去,那里她并不常去,但岩止也并未禁止她去。
淡淡的幽香伴随着她的到来钻进了岩止的鼻息之间,整个诺大的金殿,所有人都被岩止给喝斥出去了,唯独剩下岩止一人,轻尘看到这一幕时,还有些惊讶地微微一愣,脚下的步伐也跟着一滞。
“进来。”
她正欲悄无声息地返回,不料还是被岩止给看到了,他似笑非笑地轻轻勾起唇角,那一双皓月般的眼眸似凝着一抹讳莫如深的意味,轻尘困惑地拧了拧眉,竟然有些分不清岩止的心情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