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抓起电话就想捉弄惩罚他一下,谁让他不守时又迟到的。在他身边她总是可以毫无心机地微笑快乐。
“喂,我是祈愿。”
“祈愿,”他急吼吼叫她,可是她在心底偷笑,覆盖他的声音继续说:“我现在不方便听电话,有事请留言。”她没期望能骗过他,毕竟他那么高智商。可是他居然真的上当了。她听到他寒伧的叹息声,顿时一片乌云压在胸臆。
她听着电话说不出话,她想说,她真的想说,当流星从天空滑落的时候,她的眼泪同时滑落。她开口却哽凝无语。她想告诉他,她在听!可是他已经把她撇离出生命。他要把她送走!
她想告诉他,她想给孩子取名叫“祈飞”,可是他已经挂断了电话。她蹲在地上默然无语。那三个字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原来从心底拿走一个人真的很痛很难。
不知何时何地,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下辈子我要做你的一颗牙,至少在我痛的时候你也不好受!”
苏云曾说:“如果一个男人能为了得到你而不择手段,那他一定是很爱你!”
情已深,缘未浓,始觉冬意深……
酒吧里色调鲜艳妖娆,易装舞者和若干身材惹火的女郎在凌空的升降舞台上是尽情挥洒舞姿,绛红及靛蓝的佻挞灯光令人血脉喷张,另一角,超大的液晶屏幕电视机挂在雕刻有印度花纹的墙上。
纪允凯专注地望着大银幕上正在激烈进行的球赛,嘴里不住喊道:“射,射,射门!”
突然随着一阵巨大的欢呼,纪允凯也抑不住起身庆祝。“耶!争气!”
相映成趣的却是舒意靠在对面沙发里的贺意深,他懒洋洋眯眼瞥了一眼荧幕,“下注C罗了?”睨眼问。
纪允凯笑笑,“小赌而已,”平缓坐下来。
“把老婆丢在家里没关系么?”贺意深提眉道。
“她?”纪允凯笑起来:“等她缠着我解释完谁是A罗和B罗,比赛都结束了。”
贺意深无奈笑起来。夹了块贵妃鸡到盘中。
“那块地真那么重要?要你亲自出马?”纪允凯终于忍不住问。
“我喜欢亲力亲为!”贺意深笑道:“你确定他真的会来?”
“你有多了解傅觉冬,我就有多了解他!”纪允凯莞尔一笑,胸有成竹,潇洒翩翩。
摇滚的金属乐,恣意的狂欢在四周此起彼伏。
“我要做爸爸了。”贺意深慢慢搁下筷,声音低沉穿过喧嚣。
纪允凯果然一怔,“那么不小心?”正嚼着薯片含糊说,意犹未尽揶揄:“要告杜蕾斯吗?这年头啥东西质量都不好。”
贺意深不说话,垂头若有所思望着杯底的冰块,一点点融化,指腹默默磨着杯垫。
“不是吧!”纪允凯探究地望他,贺意深竟然没有刻薄反击且是如此失去幽默感。纪允凯仿佛抓住什么蛛丝马迹不可置信惊呼:“老七!你来真的?你爱她?不是傅觉冬的那个妞吧?”
贺意深漫不经心瞥他一眼,“真给面子,那么惊讶?”
“早跟你说不要碰她,你偏不信!中道了吧!”纪允凯一声哀叹。
“行了,人总是有缺点的。”贺意深反倒疏眉笑起来:“既然当初敢玩火,自焚也怨不得别人。”
“说得倒轻巧,”纪允凯冷哼一声,“我还以为她不对你胃口呢!”
“我也这么以为!”贺意深勾唇一笑,“看来我们都错了!”
酒吧里摇曳生辉,五光十色的灯光满满融化成静谧的蜜色。乐师沙哑凄忧的嗓音演绎着《Howtofightloneliness》的歌词。
“老七,”纪允凯冷不丁推他一下,“别为了个不值得的女人糟蹋自己。”眸光里注入关切。
贺意深静默沉吟,一时无语。
“你的客人来了。”他用嘴努了努前方吧台前孤自独坐的一个冷峻男人。
贺意深投目而去,“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
“比老杜好对付点!”纪允凯举起长脚杯,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笑侃:“要不要给你打点鸡血?”
贺意深抿了口柠檬水,淡淡浓郁的感觉在舌底散开。“祝我好运!”他起身回眸一个笑容,纵然向吧台阔步而去。
“来杯usquebaugh-baul!”气势凌厉的男人对酒保道。
“太烈了吧!”酒保面露难色。
“不烈达不到效果。”莫羽航沉着低沉道。
“什么效果?”酒保诧异提问。
“忘记。”
“忘记什么?”酒保还是尽责的劝慰:“还是换别的吧,龙舌兰、波旁、雪梨,对了莫先生,我刚学会一种新的威士忌调法,现在很受欢迎的,你要不要试试?”
“忘记耳边有人喋喋不休!”莫羽航黑瞳释寒。
酒保脸部一下僵住,努力憋出憨笑:“莫先生真会说笑,那我找谁去付酒钱?”
“算我账上!”一个足够分量的威严声介入空气。
“啊,七少啊,你可是好久没来光顾了。”酒保擦过吧台殷勤招呼。
莫羽航带着醺意抬头,高大英挺的身影已经在他身旁坐下。单看气质模样他已经把对方在心里估了个位。可惜他今天实在没心情理会不相干的人。
“贺意深,”他伸出手自我介绍。
莫羽航却毫无兴趣,只专注眼前的酒瓶,冷笑:“真慷慨,”喝了口酒,“可惜我喜欢女人。”
“哦,”贺意深也笑,放下手,面向劲歌热舞的女孩:“那看来我们至少有共同点了。”
“我还喜欢一个人喝酒,这点有没有共同?”昭然若揭的逐客令,莫羽航终于将脸侧向他。橘色的灯光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然而让贺意深为之一怔的却是他右侧脸颊明显的五道指痕。他心里暗泄一半气,看来今天是碰到枪口上了。这位莫先生俨然有些感情问题没处理好。然贺意深表面上却仍旧漫然谦和笑道:“你总是这样冷冰冰吗?Mr。Unhappy。”
“这样能显得酷一点。”依旧惜字如金。
贺意深终于沉不住决定一搏,正颜道:“莫先生,也许今天不是找你谈生意的好时机,从你脸上那道漂亮的花纹看,那位小姐手劲不小。但是我觉得真正成功的商人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高智商的机变,懂得避重就轻,权衡得失。我是非常有诚意的。”
莫羽航这次终于搁下手中酒杯,收住戾气刻薄,真正回眼端视起眼前这个非凡的男人。反似被激起心中久违的对抗欲,“你要跟我谈生意?”
“不然呢?你有兴趣跟我聊女人?”
“说说看!”他划起一根烟。
“听说贵公司有意要买下东城的一块地皮开发。”
“哪一块?”烟雾缭绕。
“南十字星孤儿院。”
莫羽航黑眸一讶,“又是那块地?”抿唇一笑,“没想到一个孤儿院会那么吃香,你不知道傅觉冬曾经高价向我买过吗?”
“那看来他没成功!”贺意深指节按住桌上的一枚飞镖。
“哪儿那么便宜的事,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莫羽航回忆道:“为博美人一笑也要舍得一掷千金。用拖拉机来开F1怎么行?我已经很给面子,替他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我比他有诚意,我希望莫少能另觅宝地,保存那个孤儿院。”贺意深信誓旦旦,满目倨傲锐利,严峻气势浑然天成。提手抓起手旁的一枚飞镖,眯眼定位,对着几码远的目标一个飞袖一掷,“啪”一声,正中靶心!
惹得周围一阵鼓掌欷歔。
“可是家父是很喜欢那块地的。”莫羽航依然镇定,睿智使用起“不情愿买家”政策。
贺意深向酒保借了一支笔,“只有锄头挥得好,哪儿有墙角挖不倒?”低头在白纸下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推到莫羽航面前,“不知道这笔疗伤费够不够?”
莫羽航眉色一扬,“七少真慷慨!”他用食指在纸面上轻划一个勾,“可是我这人有好奇的坏毛病,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那个孤儿院为什么那么重要?”
贺意深寡淡一笑,不答反问:“听说你不遗余力也要得到纪南方麾下的一栋豪宅?”
莫羽航唇角一沉,犀利阴鸷一笑:“现在是提问比赛吗?”
“不是,”贺意深坦然漾出苦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哦?为了女人?”莫羽航很快憬悟。
“嗯,”
“看来很头疼?”
“比你头疼,”贺意深苦笑:“你那个是别人的女儿,我这个是别人的女人!”
莫羽航唇线一扬,“高难度,要拥抱一下么?”
“别了,还是干杯吧!”贺意深举起杯说:“同志尚未努力,革命仍需成功!”
“干!”莫羽航碰上他杯。
霎时,《Sheisgone》的乐声凄怆回荡萦绕住整个会所:Shesgone,Outofmylife。Iwaswrong,Imtoblame,Iwassountrue。Icantlivewithoutherlove。InmylifeTheresjustanemptyspace。Allmydreamsarelost,Imwastingaway。Forgiveme,girl。Lady,wontyousavemeMyheartbelongstoyou。Lady,canyouforgivemeForallIvedonetoyou。Lady,oh,lady。Shesgone,Outofmylife。Oh,shesgone。Ifinditsohardtogoon。Ireallymissthatgirl,mylove。Comebackintomyarms。Imsoalone,Imbeggingyou,Imdownonmyknees。Forgiveme,girl。
歌词是撩人的精灵带着玩笑去触碰心底隐藏的感情。感情像一张弓,越收紧放矢后更疼痛弹在胸口。
贺意深与莫羽航放怀畅饮,无醉不归!
庭院里的那棵梅树已经凋零了,苍凉而孤独地忍风在寂寞的庭院。也许,它从来都没有盛开过。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祈愿站在树下听电话,兴奋叫起来:“真的?孤儿院不会被拆?那太好了,我过一阵子来看你们。”祈愿心里溢起一轮暖日,幸好孤儿院可以保住。
“得了得了,你最近还是乖乖呆在上海安心养胎,我有空会来看你的。记住啊,千万别乱跑,别穿高跟鞋,定期去医院检查……”
“知道了,知道了,”祈愿掏着耳朵,“白院长,你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记得就好。”
“所以以后你也不要再送那些胎教的东西给我了。”
“什么胎教的东西?”白院长很是惊讶,祈愿更惊讶:“就是那些补品营养品,还有……还有婴儿床,孕妇书籍。”
“我的小姑奶奶,最近孤儿院出了那么多事,我哪儿有空给你去买那些啊!你一定是搞错了。”
“可是……”祈愿刚开说寄件人是她却脑袋一下子凛然一悟。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天天收到礼物,一些署名白院长,一些署名苏烟,丁唯忧……所有她认识的人。所有让她心情大好的礼物,婴儿的小袜子,小衣服……
然而,如果白院长的署名是伪的,那她们也一样?她不算笨的脑袋终于回转过来。
是他吗?这样冒名顶替,不想让她知道身份的,当然是他了……
她捏着手机无措站在大太阳底下,望着自己的黑影一点点移向身后。
他失踪那么久到底去哪儿了?
祈愿没有想到姜媛会突然拜访。
那日姜媛穿一件火狸裘衣,头发抿得整整齐齐,保养得很好,通体散发出高贵的气质。某些程度上贺意深和她是相似的。
“很抱歉,我这么冒昧地找来,我只是太着急想知道你的近况。你毕竟怀着我儿子的骨肉,我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感到孤立无援。你知道你刚离婚,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但是我会提供给你最好的,你有任何问题或困难尽管来找我。”
“谢谢!”祈愿礼貌答道。两人来到楼下的庭院闲散。
“饺子和馄饨也随便你差遣,我看你住在4楼,又没电梯,等到肚子大了就不方便了,所以给你安排了新的住所,你放心,会和苏小姐在一起。老九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看护会给你们最好的照顾。”
“其实您不用那么客气,我没那么娇贵,住在这里很好。”她还是不习惯受恩予她。毕竟那样尴尬地处境。她和贺意深的故事姜媛又知晓多少呢?
“你现在害喜不严重才会这么说,别觉得我是客气。你肚子里的可是我们家的骨肉。”姜媛扶她坐下,“多晒晒太阳对胎儿还是好的。”
祈愿漠然无语。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姜媛问。
祈愿摇摇头,“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明显症状。饮食起居和之前没太大区别。以前傅家的一个女佣在我身边照顾,我想我可以应付得来。”
姜媛探究地在她寡淡的脸上努力寻溯什么,很是吃惊:“你一句都没问起意深。”
祈愿心头乍然一颤。
姜媛半晌摇头苦笑,“原来是那傻小子一厢情愿!”
她低着头,嗫嚅开口:“他……还好吗?”声音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虚弱涣然。
姜媛一笑,坦率道:“客套的话就不必了!等你真想知道再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