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接触的大多是京都来的重要官员,久了也就像京都口音了。”醉玲珑说这一句突然让刘子显反感起来,这玲珑的语气似乎在炫耀自己见过多少京都大官一样,如此虚荣浮夸的女子,怎么会是她呢。
“看来玲珑姑娘真的是芳名远播。”
“郡王要听什么曲子?”玲珑完全不理会刘子显语气中的轻视。
“传闻玲珑姑娘一曲《佩兰》高洁不染,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亲闻一番?”
刘子显说完,玲珑顿了顿,手指抚过琴弦,乐声流淌,歌声飘扬。“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古琴曲《佩兰》,据《春草堂琴谱》,相传作者南宋毛敏仲,取诗人屈原《离骚》中“纽秋兰以为佩”诗意而作。曲调清淡质朴,表现了作者借兰花比喻自己爱国的高尚情操。《天闻阁琴谱》说:“战国时,有灵虚子者,游嵩山,遇羽人鼓琴石窗之下,鹤舞于庭,兰馨于室,延入晤语,因授以清羽之调,名曰佩兰。”此曲音韵醇和,若九霄环佩之声《大还阁琴谱》后记:“兰生空谷,无人自芳;苟非幽人,谁与相将。曲调细而不迫,徐而抑扬。”此曲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舒缓淡然,音调少张扬变化,淡雅中含深沉,清新中带雄浑,多用“吟”的手法,圆润亲切。此段述君子如兰,淡定从容,若兰生深山,不为人知也傲然。第二部分乐调变化有度,有一段用手指切弦的短高音节(有点象哑音),如兰沐春雨,又如溪水潺潺而过,表达兰的清新脱俗、一尘不染之貌,这一段用了较多的滑音,悠扬,婉转、恬静,期间夹杂“弹如断弦”般的重音,表现了大气凛然,山高云层不变色,宠辱自来不惊心的气节。最后一段,在和缓中渐归平静,到末音节悠扬、飘渺。述兰之香气馥郁,香飘悠远,如君子傲骨清风,有泛舟江湖之感。整个乐曲悠然雄浑、深沉大气,不愧为述志名乐。
刘子显闭上眼聆听歌声乐声,只觉得自己突然进入幽深山谷看见了散发暗香的兰花,清雅高洁,不与世俗,渺远的歌声婉转出一个清秀高洁的灵魂,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张清丽的脸庞微笑着,他的心却狠狠刺痛,然后猛地睁开眼,随着最后一个乐音。
双双沉默半晌,刘子显这才开口道:“玲珑姑娘真是兰心慧质,这让我想到了一位故友,你们的声音也极其相像。”
玲珑透过纱帘纱屏注视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缓缓道:“想必郡王那位故人是位惊世不俗的女子,玲珑恐怕不及她一半,郡王抬爱玲珑了。”
刘子显听着这熟悉声音里若有似无的媚气,心中长叹一声,万分惆怅。这时玲珑起身向刘子显行了个礼,“玲珑先行告退了。”然后提步离开,刘子显看见慢慢移动的曼妙身影,突然唤一声“玉弦”,那个脚步微顿,刘子显立即起身掀帘而进,却看见一个装扮华丽的背影,玲珑语气中带了愠怒之意,“郡王您逾距了。”然后打开侧门离开。刘子显看着那个紫色的身影带着妖冶,发髻上的珠钗步摇带着华丽,苦涩地笑笑,玉弦那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在这烟花之地呢?
“玲珑,快来看看,这是彦郡王刚送来的南海明珠,哇,真是太漂亮了。”红姑兴高采烈地捧了一个盒子快步走到玲珑面前,打开盒子,一颗半拳大的珍珠呈现在眼前,红姑一双眼睛直冒金光。
玲珑毫无表情地把珍珠拿出来握在手中,冰冰凉凉的感觉在掌心,却一直凉彻心扉。
“彦郡王说,金银配不上玲珑姑娘这样兰心慧质的女子,只有珍珠才能跟玲珑姑娘相配,华而不艳,贵而不俗。”红姑说着,一双眼却紧巴巴地盯着玲珑手中的珍珠,垂涎欲滴。
“华而不艳,贵而不俗。”玲珑端倪着手中的珍珠,嘴里喃喃重复刘子显的话,心里却疼到麻木。然后把珍珠放回盒子里,“红姑,把这珠子还给彦郡王吧,就说玲珑一介风尘女子配不上这珠子,郡王口中的女子才是这珠子真正配得上的人。”
“诶?这么好的东西,收都收了……”
“红姑,按我说的做吧,我倦了,要休息了。”玲珑只觉得头疼,闭了眼蹙着眉。
红姑见了赶紧说道:“好好好,我去还,你好好休息啊。巧儿,好生伺候姑娘。”
这一夜,注定有人难眠。
刘子显出了玲珑阁就去了酒楼,愁绪满肠,正喝的起劲,看见玲珑阁的红姑来了。想起她看到那珍珠的时候斑斓的一张脸笑开了花,如今却颇显为难地说道:“彦郡王,这珠子……我们玲珑不肯收。”
“怎么?嫌不够好?”刘子显笑笑,又想起那个侧脸,美则美矣,却透露着世俗浮华。
红姑笑道:“怎么可能呢,玲珑说自己一介风尘女子配不上这珠子,郡王口中的女子才是这珠子真正配得上的人,郡王,这……”红姑说着就把装着明珠的锦盒恭敬地放在刘子显面前。
刘子显打开锦盒,偌大的珍珠,她受不起吗?“玲珑姑娘什么时候来你们玲珑阁的?”
“恩?”红姑的思维一时跟不上刘子显的节奏,反应了下才答道:“去年秋末的时候,我们大老板亲自送来的。”
“为什么做了这行?”
“大老板没说,玲珑就是个安静的性子,不吵也不闹,但是坚持的事情半点不让步,有时候我这个做妈妈的都觉得无奈,她就是性子太清冷了,开始来的时候还被袭香欺负,却一声不吭,唉。”红姑想起那日玲珑被袭香一脚绊下楼梯,却一声不吭,好在大老板怜惜玲珑,罚了袭香,就没人再欺负玲珑,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性子清冷?”刘子显的眼神闪烁了下,看着妈妈。
“可不是嘛,给她置了那么多漂亮的衣裳,偏偏就不喜欢,总是穿着几件素净的,胭脂也不爱用,那些珠钗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任谁都说我们玲珑不像是个青楼歌伎,倒像个大家闺秀。不是我说,纵使是有些大家闺秀,大概也比不得我们玲珑的。”
刘子显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红姑,“你说什么?不穿艳装?不着胭脂?不戴珠钗?”那她今晚的装扮又是为了什么?故意为之?
妈妈显然被吓到,愣愣地点了点头。
刘子显直觉一颗心被狠狠地冲撞了下,也不管红姑,飞奔着直冲玲珑阁。
玲珑阁夜夜笙歌艳舞,十分热闹,偏偏玲珑是个喜静的性子,所以给她单独安排了个宅子。刘子显一路狂奔到玲珑阁,抓着人就问醉玲珑在哪,玲珑阁有的是朝中大官,谁人不识这个浪荡郡王刘子显?乍一见他这副失态的模样,而且还是为了醉玲珑,大都惊讶。
红姑毕竟是个女人,哪里追得上刘子显一个青壮男子?等她匆匆赶回玲珑阁,就看见刘子显发怒的模样,赶紧过去,“彦郡王啊,我们玲珑早就回去休息了,这会儿恐怕是睡着了,这……”
“那就把她叫醒。”他现在需要确认,他迫不及待要确认。
红姑这下怒了,连太子爷来见玲珑姑娘都要遵着规矩,彦郡王倒是真不把玲珑当回事儿了,立即就冷了脸,压低声音凑近刘子显说道:“彦郡王,我们玲珑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就算是太子爷,也是给了我们姑娘面子的,难道郡王是要连太子爷也要逾越了?”
刘子显为之一震,连太子都来见过醉玲珑?“什么时候的事?”
“就搁上个月初的事情,难道我还敢胡乱诳郡王不成?”说完又好声好气地说,“郡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们玲珑那个性子,就算是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破了自己的规矩的。料不定以后郡王连见玲珑的机会都没了。”
上个月太子亲自请命来孟都,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看来消息是封死了的,否则太子会得个沉迷美色眠花宿柳的罪名,如此一来,以皇上的性子,恐怕他太子之位都动摇了,皇上最痛恨皇子跟烟花女子有染。
“那我明日再来找玲珑姑娘。”
妈妈为难,“这……”
“要多少?”
“不是这个问题,玲珑姑娘的场子都排满了,彦郡王现在点牌,恐怕要下月中旬才能够见着玲珑姑娘。”这是玲珑出的点子,每天只接待一位客人,要她乐意的人才可以,不是银子多就可以,开始还担心这样生意不好,没想到生意比往常还火爆了三分,果真是物以稀为贵。玲珑也因此得了些清净,可谓是双赢。
“不能通融?”刘子显心里着急,这是什么破规矩?一个玲珑阁的醉玲珑比皇帝还难见着,真是清高。可是这确实像她的性子,遗世独立,与众不同。
红姑摇摇头,“就算是大老板也没勉强过玲珑,这规矩。也没人打破过。”一个人敢挑战规矩,就是挑战其他客人的尊严,之前有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硬闯,结果玲珑没见着,反倒被大都督收拾了个彻底。
刘子显无奈,但是总会有机会的,他心中自有妙计。
玲珑一早起来就听说昨晚彦郡王刘子显硬闯玲珑阁的事情,不禁蹙起眉头。“红姑,彦郡王被划入黑名单了。”
红姑早就料定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个出了名的小霸王,不知道知道这个消息会把玲珑阁闹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红姑就一阵一阵地头疼。
“若是他要闹就闹吧,一个郡王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大闹,总是丢面子的,彦郡王是个聪明人,断不会那么没有衡量的。”玲珑轻叹一口气,只希望刘子显赶紧回京都,不要再来孟都才好。
红姑也希望如此,那个出了名的小霸王可是惹不起的。
巧儿进来,端着黑乌乌的汤药,“姑娘,该吃药了。”
玲珑瞧着那一碗粘稠的液体,摇摇头,“这劳什子药不吃也罢,大概是没什么作用的。”
“怎么能不吃呢?姑娘,身体要紧,还是吃了吧。我放了些糖进去,不大苦。”
哪里是苦与不苦缘故呢,玲珑自己知道,这是病大概大概是药物治不好的,最多也只能保命罢了。可是玲珑经不住巧儿的唠叨,还是端起药喝了下去,已经不知道是苦还是不苦了。巧儿见玲珑喝了药才放了心,又赶紧给玲珑倒了一杯茶漱口。
玲珑坐在窗边看书,突然又下起雨来,孟都的天气就是如此变化无常,滴滴答答的屋檐雨水打在台阶上,玲珑已经看不进去一个字,干脆放了书走到屋子外,仰头看着如断线一样的雨水一滴一滴落下来,于是伸手去接。
巧儿去了一趟厨房,折身回来就看见玲珑伸出手在那接雨水玩,赶紧过去拉回她的手并且拿出布绢给她把手上的雨水擦干净,言语间似乎带着责备:“这雨水带着凉气,透到身子里就麻烦了,姑娘,你要将息自己的身体啊,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这样下去……”巧儿说着就红了眼。
玲珑看着巧儿,突然就想起另外两个姑娘,也是这样的好。轻叹一声,“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巧儿惊愕地看着玲珑,很少见她这么乖巧就答应了,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姑娘,你为什么总是不高兴?”
“大概是命中注定要遭受些什么,所以高兴都被抹杀了。”玲珑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巧儿不懂,于是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甚至安慰,她都觉得多余。
很快入夜,玲珑阁又是一派繁华,红姑忐忑着一颗心,打点好一切以防刘子显来闹,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刘子显根本没有来,只是派人送来一个盒子,并说那盒子里的东西只能玲珑姑娘一个人看,红姑虽然好奇万分,却也按捺住了那份好奇心,待玲珑回屋就把锦盒交给了玲珑。
玲珑拿着盒子并未马上打开,而是在巧儿的伺候下歇息了,那只锦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玲珑看着它,睡不着,最后还是起来,打开了盒子,玲珑只紧紧地看着盒子里那块通透的玉佩,眼泪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
那玉佩上,刻着一个“弦”字,是她出生就带在身边的贴身之物。前尘往事,不禁浮上心头。
那晚,她站在窗边,只觉得头脑一混,就被人带出了房间,冷风从领子里灌进来,她才稍稍有了点直觉。
“你是谁?”冷玉弦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只能任由那个人带着她飞离国公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到看不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很快就可以见阎王就可以了。”那人的声音很冷,夹杂着三九天的寒风,凛冽刺骨。冷玉弦知道自己此次在劫难逃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