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消失在视线中，柯林转向玛丽。
“去接他。”他说。玛丽飞快地穿过草地跑向常春藤下面的门。
迪肯用敏锐的眼光看着他。他的脸颊上出现了红晕，看起来让人惊奇。他一点儿要摔倒的迹象都没有。
“我能站住。”他依然高昂着头，十分骄傲地说。
“我告诉过你，只要你不害怕就能站能走。”迪肯回应道，“你已经不害怕了。”
“是的，我不怕。”柯林说。
突然，他想起了玛丽说过的话。
“是你在施魔法吗？”他的语气很严厉。
迪肯弯弯的嘴巴展现出灿烂的笑容。
“是你自己在施魔法。”他说，“正是同样的魔法，也让这些从土里长出来。”他用厚靴子碰碰草地上的一簇报春花。
柯林低头看着它们。
“哎呀，”他慢慢地说，“没有比这更厉害的魔法了——没有。”
他把腰杆儿挺得更直。
“我要走到树那儿去，”他说着，指向几英尺外的一棵树，“等本？威斯特夫来了，我要站着。要是想歇一下的话，我可以靠在树上。我想坐时再坐，不过要等他来之后。从椅子上拿块毯子来。”
他走向那棵树。迪肯扶着他的胳膊，不过他自己走得非常稳。他背靠树站着，看不大出来是靠树在支撑自己。他依然挺直腰板，显得很高。
本？威斯特夫走进门时，看见他站在那儿，同时听见玛丽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你说什么呢？”他相当粗暴地问。因为他不愿意让注意力从那个瘦高男孩的身影和他骄傲的脸上挪开。
不过她没告诉他。她说的是：
“你能行！你能行！我说过你能行！你能行！你能行！你行！”
她是对柯林说的。因为她想要制造魔法，让他一直那么站着。她不能忍受他在本？威斯特夫面前放弃。他没有放弃。她突然精神振奋，觉得他虽然有点瘦，但看起来非常漂亮。他用好笑的专横眼神盯着本？威斯特夫。
“看着我！”他命令，“好好看清楚！我是驼背吗？我是罗圈腿吗？”
本？威斯特夫还没完全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劲来，不过他恢复了一点儿，用几乎正常的方式回答。
“你没有。”他说，“一点儿都没有。你一直干吗呢——把自己藏起来，让别人以为你是个残废，还是个白痴！”
“白痴！”柯林气愤地说，“谁这样认为？”
“很多傻子。”本说，“这世界上有很多傻驴爱乱叫，除了谎言什么都叫不出来。你把自己关起来干吗？”
“人人都以为我要死了。”柯林简洁地说，“可我不会死的。”
他的语气很坚决。本·威斯特夫打量着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你死？”他的快乐也是干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可能。你精神头儿好着呢。我一看你急匆匆把腿放到地上，就知道你好着呢。你到毯子上坐一会儿吧，少爷，然后再给我下命令。”
他的态度很奇怪，混合着让人难懂的柔情和对人精明的理解。刚刚玛丽和他从长走道过来的一路上，玛丽尽快向他倒出许多话。她告诉他，最主要的事情，是要记住柯林正在好转——好转。是花园让他好转。谁都不要让他想起驼背和死亡。
王爷屈尊坐在树下的毯子上。
“你在花园里做什么活儿，威斯特夫？”他询问。
“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老本说，“我是凭人情留下的——因为她喜欢我。”“她？”柯林问。
“你妈妈。”本·威斯特夫答道。
“我妈妈？”柯林静静地环顾四周，说，“这是她的花园，对吗？”
“哎呀，就是。”本·威斯特夫也看看周围，“她特别宠爱它。”
“它现在是我的花园。我喜欢它。我要每天都来这儿。”柯林宣布，“但这是个秘密。我的命令是，谁都不能知道我们来这儿。迪肯和我表妹一直在努力工作，让它活过来。有时候我可能会叫你来帮忙——但你来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本？威斯特夫的脸扭动起来，露出干瘪苍老的笑容。
“以前我就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来过这儿。”他说。
“什么！”柯林惊呼，“什么时候？”
“我上一次来这里，”他挠挠下巴，往四周看看，“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可这儿有十年没什么人来过了！”柯林叫道，“没有门啊！”
“我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老本干巴巴地说，“我不是从门进来的。我翻墙进来。最近这两年我风湿病太厉害，来不了了。”
“是你进来干了些修剪的活儿！”迪肯叫道，“我正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是那么喜欢它——非常喜欢！”本·威斯特夫慢吞吞地说，“她是一个那么年轻漂亮的人儿。有一次她对我说，‘本，’她笑着说，‘如果我生病了，或者出门了，你要照顾我的玫瑰啊。’等她真的走了，有命令说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儿。可我就要进来。”他执拗地说，“我翻墙进来——直到风湿病拦住了我——我每年干一点儿。是她的命令在先。”
“要不是你，这儿不可能这么威。”迪肯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很高兴你这样做，威斯特夫。”柯林说，“你应该知道如何保密。”
“哎呀，我知道的，先生。”本说，“对一个有风湿病的人来说，从门进来要容易得多。”
玛丽之前把泥刀扔到了树旁的草地上。柯林伸出手把它捡起来。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开始在地上划拉。他瘦瘦的小手确实没什么劲儿，可现在他们看着他——玛丽屏住呼吸、带着极大的兴趣看着他——他把泥刀尖推进土里，翻了一点儿土。
“你能行！你能行！”玛丽自言自语，“我告诉过你，你行！”
迪肯的圆眼睛里充满急切的好奇，可他一句话也没说。本·威斯特夫也满脸兴趣地看着。
柯林坚持挖着。他翻了几泥刀土之后，欣喜地尽可能用约克方言对迪肯说：
“你说过，要让我在这儿跟其他人一样走路——你还说要让我挖地。我以为你是撒谎逗我开心呢。这只是第一天，我就走路了——我还在挖地。”
本？威斯特夫一听他说话，嘴巴又合不上了。不过最后他咯咯笑起来。
“噢！”他说，“听起来你聪明得很。你肯定是个约克郡小子。你还会挖地。你想不想种点儿什么？我可以给你拿一盆玫瑰来。”
“去拿！”柯林说，兴奋地挖着，“快！快！”
确实够快的。本·威斯特夫一路跑去，忘掉了风湿病。迪肯拿来铁锹，把这个新手瘦弱苍白的小手挖出来的坑再挖得深一点儿、宽一点儿。玛丽一溜烟跑出去，拿来一个浇水用的壶。迪肯把坑挖深之后，柯林接着把松软的土翻了又翻。他抬头看看天空，小脸由于奇怪的新锻炼方式而泛红、发光，虽然这种锻炼强度并不大。
“我想干完它，在太阳完全——完全沉下去之前。”他说。
玛丽觉得太阳可能故意多停了几分钟。本·威斯特夫从温室里搬来一盆玫瑰。他用最快的速度在草地上蹒跚前行。他也开始兴奋起来。他跪在坑边，把花盆和盆里的土分开。
“给，孩子。”他说，把植物递给柯林，“你自己把它放到土里，就像国王每到一个新地方做的那样。”
瘦弱苍白的小手有点发抖，柯林的脸蛋更红了。他把玫瑰放进土里，用手扶住它，让老本把土培实。填土、压实、弄稳。玛丽手膝并用趴在地上。煤烟早就飞下来，看大家在干什么。果果和壳壳站在樱桃树上喋喋不休地讨论这事儿。
“种好啦！”最后柯林说，“太阳刚刚滑到边儿上。帮我站起来，迪肯。我想站着看它落下去。那是魔法的一部分。”
迪肯帮了他，魔法——还是不管什么——给了他力量。当太阳真的滑走，结束这个为他们而设的美妙下午时，他确实用自己的双脚站着——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