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我与耶律弘云夜以继日地向北复又行了两日。此间傅昱都未曾眨过一下眼睛更别提彻底恢复清醒,导致我心中那一簇希望的小火苗渐渐微弱。
耶律弘云晃了晃酒囊,仰头将酒囊一口气喝完,语气不明地道:“明日便可抵达目的地了。”淡淡的音调中带着些许惆怅。
可相比之下我更为惆怅,一想到我与傅昱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返故里,或者就客死异乡,心中分外疾苦:“你可与同伴亲人相聚,总比你老想着那些光复家国更切实际一些,有何悲伤?”
大概是耶律弘云喝了酒,兴致比往常显得好一些,不针对我直白的言论,只道:“这重担没有压在你身上,你不会明白,尤其是男子,更要有所为,才能称得上顶天立地。”
我哼笑一声:“因你的所为,就要我和傅昱两个人的性命,国仇何必牵扯在个人身上?我和傅昱都只是千千万万普通的老百姓之一,却要为你们这些统治者嗜血好战的一己私欲而无辜牺牲,而且死得不清不楚。”
“你想要死得明白吗?”
耶律弘云将手中的酒囊抛掷地上,扬起一脸灰尘,透过弥漫的沙帐望见他眉眼间的敌意,竟是那么明显,仿佛手中有一把刀就会不留余地地挥过来。
“那么——谁还我江山,谁还我半百兄弟的性命,谁保我契丹同胞衣食无忧免受风雪霜冻?”
我顿时哑然,对望耶律弘云的愤怒,我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又不敢证实,只能呆愣愣地不能反应。可耶律弘云此时时残冷的,他勾起唇角拧着笑,轻轻地凑近我耳边:“我那半百的弟兄,全都因你们的背叛而客死异乡!”
那一股阴冷邪佞的风呼呼一直刮得人脸颊像刀割般生疼。
我冷得瑟瑟发抖:“他们,他们都死了?”
“是,全都死在澶州,尸骨冰寒,无人埋葬。”耶律弘云这一刻看起来阴森恐怖,他一步步迈近,冷声质问,“是谁设下这个套骗我?是你,还是他?”
我猛地往后缩:“不是,是……”
耶律弘云转眸瞥向躺在一旁还仍未恢复知觉的傅昱,惨然一笑:“你就算是有这样的手段也未必有这样的心肠……只有傅华沐,才可能是幕后人。”
耶律弘云手如利刃,偏锋一指,直逼傅昱前去。
危急时刻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耶律弘云稍稍放下仇恨,清醒一点,仔细想一想究竟迫害他那些弟兄受益最大的一方到底是谁。因为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害了你我的是九爷’这几个字。正如许鸣许先生所授的那样,我背叛不了生育养育我的家国。
但我也见不得傅昱在我面前死去,于是我把眼一闭,奋力扑到他身前。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到。
我微微睁眼,对上沁满月色的一对眼眸。
眼眸主人歉然一笑,伸手将我双肩轻轻抬起:“让你担心了。”
我怔怔然,身后是破空之声,显然是耶律弘云发现傅昱的佯装,停顿之后又重新发起进攻。
纵然傅昱早就醒了,但透过他胸膛急促的起伏感受到他身体尚未恢复。破空之声近在耳边,傅昱略微宽慰性质地捏了捏我手心,视线示意了下斜坡。
我俩躺着的身侧正是一道斜坡,然而夜黑至此,也看不清坡下到底有多深。
但眼下情形紧迫,耶律弘云在谈及那一众弟兄的时候完全丧失了理智,相信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傅昱轻道:“别怕——”
他话音未落,我但觉自己倏然腾空纵下山坡。
我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手心很难受地在冒汗,却不敢松一根手指,只能缩着身骨附着在傅昱胸口。这时候虽然对即将发生的未知感到害怕,却异常淡然,哪怕这一趟是去赴死,但因为手心握着傅昱的衣裳,竟然一点也畏惧。
这个奇妙的感觉一直延续着,我甚至感觉之前它从未出现过,直到这一刻,突然如此深刻复杂,我说不上它叫什么,却清楚地在心里激起一层温柔的涟漪,又像是听见一朵桃蕊花开的轻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