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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笛音深处水云天

紫绡烟罗帐,羊脂白玉枕,卿尘自榻上撑坐起来,却觉周身乏力,仍旧有些昏昏沉沉。

帐间悬着一双镂空雕银熏香球,幽幽传来安神的淡香,无怪睡了这么久,她勉强扶着床榻下地,四下打量。

屋中并无繁复装饰,却处处别致。长案上放着花梨笔架,几方雪色笺纸,琉璃阔口的平盏盛以清水,其上浮着一叶碗莲,素叶白瓣,干净里透着些许贵气,衬得一室清雅。明窗暖光,洒上玉竹方席,让她想起将她安置此处的那个人,夏日炙热的气息中心底却莫名生出黯然,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墙上一幅画卷之上。

画中绘的是月夜清湖,满室明亮之中看去,微风缓缓入室,这画似乎轻轻带出一脉月华银光,清凉舒雅。着眼处轻碧一色,用了写意之笔淡墨勾形,挥洒描润,携月影风光于随性之间,落于夜色深处,明暗铺陈,幽远淡去。微风翩影,波光朦胧,中锋走笔飘逸,收锋落笔处却以几点工笔细绘,夭夭碧枝,皎皎风荷,轻粉淡白,珠圆玉润,娉婷摇曳于月夜碧波,纤毫毕现,玲珑生姿。

远看清辉飘洒,近处风情万种,人于画前,如在画中,仿佛当真置身月色荷间,赏风邀月,无比雅致。

她在画前立了半晌,心中微赞,却见卷轴尽处题着几句诗,似乎记的正是画中景致:烟色浮微月,月移引清风。风动送荷碧,碧水凝翠烟。

这诗首尾相接,以奇巧为游戏,但不仄不韵,也不甚上口,她念了一遍便蹙眉,但突然眼中一掠而过诧异神色。

诗下附着题语:辛酉年仲夏夜奉旨录大哥、五弟、九弟、十一弟联诗雅作于凝翠亭,以记七弟妙笔丹青。

落款处书有一字——凌。

她抬手抚摸最后那字,笔锋峻拔,傲骨沉稳,于这幽美的月湖之间略显锋锐,似乎是冷硬了些,便如画卷舒展之时,平江静流忽起一峰,江流在此戛然而断,激起浪涛拍岸,然山映水,水带山,却不能言说地别成一番风骨。

这字,这落款,触手处几乎可以清晰感觉到落笔的锐力,如带刀削,令她不知不觉想起一人,她怔怔站在画前,犹疑地揣摩着,没有听见有人进了室中。

“凤姑娘醒了?”一个柔雅好听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她一惊回头。

说话的是个高挑纤袅的女子,婀娜移步来到身边,含笑看她,一旁随行的侍女道:“这是我们府中靳王妃。”

卿尘敛衽以礼:“卿尘……见过王妃。”

靳妃转头对侍女道:“你先去吧,请医侍立刻过来,就说凤姑娘醒了。”

卿尘道:“不敢劳烦王妃,我自己略知医理,一点小事并无大碍。”

靳妃有些惊讶,道:“不想你非但弹得一手好琴,还通晓医术,当真是兰心蕙质,叫人见了便欢喜。不过还是看看放心,殿下将你交给我照顾,可不能马虎。”

卿尘见她如此,也不好执意推辞,便道:“琴曲医术都是一知半解,让王妃见笑了。”

靳妃微微笑道:“你在楚堰江上一首琴曲让咱们殿下甘拜下风,如今伊歌城中都已传为奇谈了。他的玉笛还从未在别人面前落过第二,能得他称赞的,又岂会是一知半解?”

卿尘想起昏睡前一幕幕情景,仿佛又跌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中,回身处剧情角色走马灯似的转,叫人应接不暇。

那刻手触琴弦的感觉,似是要将这多日来压抑的伤痛苦闷尽数付之一曲,扬破云霄,利弦划开手指飞血溅出时,心里竟无比的畅快。她轻轻一握手,指尖一丝伤口扯出些隐约的疼痛。

卿尘暗自叹息,往那画中看去:“画境意境,琴心人心。我那时急于求胜,琴音起落外露,失于尖锐悲愤,只怕殿下其实是不屑一和。”

靳妃道:“我虽没听着曲子,但他既评了‘剑胆琴心’四个字,想必是不俗。”

她见卿尘正看着那画,便又道:“这是殿下亲笔所画,画的是这府中闲玉湖的荷花,你若觉得闷可以去那里走走,这几日荷花正吐苞,眼看着就快开了呢。”

卿尘回头道:“画和诗似乎并非出自一人手笔。”

靳妃望着那诗笑道:“说起这诗,倒还是件乐事。这是那年入夏,府中荷花开得极好,殿下请了皇上和诸位王爷来闲玉湖赏花,大家高兴多饮了几杯,殿下借酒作了此画。太子殿下他们那时在旁看着,随口便联了几句,却不知怎么就让皇上听见了,立刻命人‘把这几句歪诗题了画上挂起来,让他们几个酒醒了自己看看’。在场就只凌王一个没醉的,便提了笔录在画上。过几日他们再来府里,一见这诗,十一王爷当时便将茶笑喷了,直问他们那晚多少佳句,怎么单录了这首七歪八扭的?凌王瞅着他,给了两个字,‘奉旨’。最后他们说什么也不准将画再挂在前厅,殿下又爱这画,无奈只好挪到此处。这说起来,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闲玉湖的荷花年年开得好,倒也少再那么热闹过。”

卿尘将诗再念,莞尔一笑,道:“原来这是凌王的字,我还以为这个‘凌’字是题诗人的名字呢。”

靳妃道:“你有所不知,当今夜氏皇族,凌王排行第四,行‘天’字辈,单名一个‘凌’字。”

卿尘眼中波光一扬,“夜天凌”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只觉心跳陡快,不由抬手抚上胸口。

靳妃见状问道:“可是还觉得不舒服?快让人看看。”

此时恰好翡儿也请了医侍过来,上前对靳妃行了礼,便请卿尘坐了诊脉。卿尘此时已觉恢复了许多,那医侍替她细细把脉,取来纸笔开下药方。翡儿复又端来一盏汤药,却是之前便已熬制好的。靳妃看卿尘喝了药,复又接了药方看过,柔声吩咐道:“翡儿,你遣人跟去配药,别马虎了。”

“是。”翡儿答应着带了医侍出去,方走几步,外面传来问安的声音,似是有人低声问了句什么,便听那医侍回道:“那位姑娘心脉血弱,亏损不足,近日怕是受了些颠簸劳累,更兼心气郁结,所以才昏睡了这么久。不过她现下已然醒了,之后按臣的方子服药调理,过几日便无大碍了。”

一个温玉般的声音道:“知道了,你将药仔细配好,明日再来。”

随着说话脚步愈近,靳妃起身迎了过去:“殿下回来了。”

庭风温暖,带过廊前几朵花叶,夜天湛越帘而入,唇边一抹淡淡微笑,倜傥风雅令人心旷神怡。许是阳光太耀眼,刺得卿尘微微侧首,恰好避开他看来的目光。

“可好些了?”夜天湛温和的声音叫人心中一滞,卿尘退了一步,低头施礼,“多谢殿下搭救之恩。”

夜天湛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何况‘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人目无王法,为非作歹’,我这‘上承天恩,下拥黎民’的皇子,怎也不能袖手旁观吧。”他语中略带笑谑,却并不叫人觉得局促,适然如话闲常。

卿尘不想他竟将自己在船上的话原本说来,只好道:“此事于殿下是举手之劳,于我们这些女子却是大恩,该谢还是要谢。”她抬头,却发现靳妃不知何时已带着侍女离开,屋中只剩了他们两人。

夜天湛道:“这案子我既管了,长门帮和天舞醉坊的人就一个也走不了,如今已大多羁押在狱,过几日等你精神好些,便带你去指认一下,问一问案情,届时也好为证。”

卿尘道:“我已经没事了,若要指认他们定案,现在就去吧。”

夜天湛道:“你身子刚刚好些,也不急在这一时。”

卿尘低头,微微抿唇,心中惦记这案子,亦担心碧瑶她们的处境,但一时也找不到太好的借口坚持。不料却听身边一声轻笑,夜天湛站起身来:“也罢,且先带你去看看天都景致,走吧。”

卿尘诧异抬头,他转身对她一笑,拂帘而出。

王府侍卫得了吩咐,早已备好马匹,骏马矫健,金辔玉鞍,显然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良驹。夜天湛行至门前,忽又停步,回头看了看卿尘,传来侍卫道:“今日风大,便备车吧。”

卿尘亦停下脚步,却道:“没事,我可以骑马。”

夜天湛扭头微微一笑,道:“也罢,天都中纵马赏景最是惬意,既如此,便让他们换匹小巧些的马来。”

他谈笑之间总是体贴细心,无论对任何人都是这般优雅从容。卿尘上前抚摸马身,想起少年时候父亲总是喜欢带自己去马场骑马,从小把自己像个男孩子一样教养,令她性格中多了几分果决独立。可惜母亲去世得早,自从几年前父亲再婚,同后母移居国外之后,她便真正离开了孩子的角色,很少能有机会陪父亲喝茶、钓鱼,骑马散心了。

不知道父亲现在可好,是否正在替她担心,此时此日,此身无亲无靠,以后也不会随处都有人特意为你换马备车,照顾周到,唯有适应现实,才能保护自己。卿尘轻轻抬眸,道:“不必了。”言罢伸手握住缰绳,踩上脚蹬,手扶马鞍微微用力,翻身上马。

这骏马虽然高大,但因训练良好,并无任何不妥。卿尘翻上马背后坐稳,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夜天湛一直在旁看着,这时才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拂衣上马:“走吧。”

卿尘轻带缰绳,夜天湛似乎为了迁就她,只是驭马缓行,因是便装出门,除了几名贴身侍卫之外,亦未带太多随从。出了湛王府,卿尘渐渐适应了马匹,便觉轻松了许多,不由在马背上环目打量伊歌城。但见宽近百步的街道两边尽是店铺商坊,行人往来商贾如云,店家叫卖迎客,熙熙攘攘中时见胡商胡女,服饰别致多姿,更在这繁华中增添了几分热闹。

沿途路过几间华丽的楼坊,卿尘看到其中一家高挂着“天舞醉坊”的招牌,垂帘旖旎,雕栏画栋,尚能见倚红偎翠、香车宝马的风流影子。但门前两道醒目的白色封条却将朱门封禁,门口亦有数名玄衣带甲的侍卫把守。

夜天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封了天舞醉坊还不到两天,不想连右相卫宗平都欲过问,这底下牵扯起来倒有不少官司。”

卿尘想起船上诸事,无论如何对于夜天湛的援手终是存了感激,道:“这件事是不是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夜天湛漫不经心地一笑:“麻烦不能说没有,但也未必尽然,凡事皆有利弊。再者,这等事既然让我遇上,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正说话间,突然城门处一阵喧嚣。守门将士以长戈挡开行人,强行让出道路,便见几匹骏马疾驰而来,带起一片烟尘飞扬。

马上几个年轻人策马扬鞭,锦衣玉袍,光鲜神气,所到之处惊得众人匆忙趋避,他们却丝毫不曾减速,瞬间呼啸而过。

卿尘不料他们这样冲过去,来不及纵马避开,身下马匹陡然受惊,长嘶一声便要立起。幸而夜天湛眼疾手快,一把替她带住马缰,那马打了几声响鼻,四蹄躁动,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卿尘蹙眉向前看去,那些人已奔出数步,其中一人猛提马缰回身立住,“七哥!”却是十二皇子夜天漓。

他这一停下,其他众人亦勒马兜转回来,见了夜天湛都纷纷下马:“见过七殿下!”

夜天湛抬眼扫视,原来尽是些士族子弟,平日都嚣张惯了,难怪这么不知收敛。

他眉梢不易察觉地一紧,却淡笑着说了句:“免了。”又对夜天漓道:“又干什么去了?入了城还横冲直撞,也不怕惊着行人?”

夜天漓正打量卿尘,认出她后笑道:“原来是你,抱歉,方才一时跑得快了,惊吓了你的马。”再对夜天湛道:“刚从昆仑苑回来,大伙儿今天猎了只豹子,兴致正高,难免忘了这些。”他马上拴着不少猎物,看来的确所获颇丰。

夜天湛道:“整日快马疾驰,被淑妃娘娘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顿责备。”

夜天漓近前笑说:“母妃身居宫中,又怎会知道这些?拜托七哥可别给我说漏了嘴。对了,你们去哪儿?”

“京畿司。”夜天湛知他性情便是如此,无奈摇了摇头。

夜天漓对身后诸人挥手道:“你们先走,到裳乐坊备上酒菜,我随后便来!”众人答应着去了。

夜天漓扭头道:“七哥,长门帮那些乱贼都归案了吗?听说卫宗平要保郭其?”

“说不上是保,”夜天湛一带马缰,三人缓缓并骑前行,“他不过想将案子压下罢了。”他抬眼望向打马远去的一众士族子弟,方才见卫家大公子卫骞也在其中,老子正为案子头疼,这位大少爷惹了是非倒还如此张扬,仗着位列三公的父亲和贵为太子妃的姐姐横行天都,卫家上下也是出了名的霸道。

“卫家难道真搅在这事里?”夜天漓道,“他们没想到七哥当日便奏知父皇彻查了吧?哼!郭其难道还想给天舞醉坊撑腰?”

夜天湛笑道:“你一回宫便告了天舞醉坊冲撞娘娘座舟的御状,想不彻查也难。再加上贩卖民女逼良为娼,郭其哪里撑得住局面,能不把卫家往外搬吗?如今卫相该是看准了我们正同西突厥交战,父皇此时不愿因这些影响朝局,想将这事往后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卿尘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至此忍不住看了夜天湛一眼,入眼的侧颜俊朗如玉,蓦然同心底最深处的模样重合,揪得人心头狠狠一痛。她出神地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神情,那马背上的挺拔身姿,竟没听清他们又说了什么,更没有看到夜天湛有意无意往她这儿一瞥,随即唇角逸出一缕春风般的微笑。

隔着京畿司大牢粗壮的栅栏,卿尘再次见到了胡三娘。

和其他人不同,她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恹恹地靠在墙壁之侧,神情有些萎靡,饶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下,浑身仍带着柔若无骨的媚意,妖冶撩人。

卿尘在外驻足,胡三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她时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恨意:“不想这次栽在你这丫头手中,你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调兵围剿我们,下手如此狠辣,难道要将长门帮赶尽杀绝?”

卿尘尚不清楚京畿司到底是什么衙门,听到“调兵围剿”四个字,不由扭头向夜天湛看去,入眼却只见他温雅微笑,一派云淡风轻。

她对长门帮和碧血阁印象十分恶劣,也不理睬胡三娘的质问,只淡淡对夜天湛道:“那些帮众我多数没见过,不敢随便指认,但这个人肯定是案子的主谋之一。还有一个碧血阁,长门帮似乎是听命于他们的。”

夜天湛扫了一眼胡三娘,点头道:“好。”说着一抬手,几名锦衣侍卫立刻开打牢门,将胡三娘带往他处。

胡三娘在侍卫的押解下狠狠盯着卿尘:“你记得,今天这笔账早晚会有人找你算!”

卿尘本已转身离开,听到此话停步回头,想起那些被关在船舱遭受折磨,甚至连性命都丢掉的无辜女子,更恨胡三娘现在仍旧如此嚣张:“长门帮自作自受,本来与我无关,你们今日的下场也并非拜我所赐,但是若有一日我有能力,必然不会放过长门帮和碧血阁,你不妨也记清楚。”说罢转身便走,在对方充满敌意的目光中和夜天湛出了牢房。

夜天湛和她并肩而行,自始至终未曾多言,这时随口道:“看这女子形貌打扮不像中原人,倒似是胡女。”

卿尘摇头道:“我不知道她的底细,只知道她在长门帮中地位特殊,他们在漠北也好像拥有不小的势力。”

夜天湛道:“自东突厥归降,这些年越来越多漠北和西域的胡人来中原经商,如今在天都已不稀奇。不过这些外族人习俗各异,很多不通天朝律法,时常招惹是非,这胡三娘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这问题若不解决,日后难免会成麻烦。”

卿尘在路上便见到许多异族人,对天朝的繁荣颇为惊叹,心有所感:“说起来往来通商也是互利互惠,各国皆来贸易,说明天朝盛世吸引他们,越多的人来,越多的货物交往,便会越加造就天朝的兴盛。暂时的混乱总会慢慢趋于融合,归根到底还是好的。固国本,通四境,则长盛而不衰,其实商旅贸易远比战争更容易控制一个国家。”

夜天湛停下脚步向她看来:“这倒是少见的说法。”

卿尘笑道:“我随口说说,你别见怪,人多杂乱也确实难免。”

夜天湛点头道:“此事当设法引导疏通,使得各族和睦共处,往后朝廷也该留心。”

这时夜天漓自别处牢房走了回来,一边笑一边道:“天舞醉坊的姑娘竟也被羁押了,里面一群莺莺燕燕哭哭啼啼,大牢里可少见这样的风景。七哥,我说一句情,不相干的人便莫为难她们了。”

夜天湛失笑道:“十二王爷是天都出了名的护花使者,你既开口,这个面子我如何不给?放心,她们说起来也就是受了连累,里面并没有几个真正与案子相关的,很快便会放回去。”

“七哥怜香惜玉。”夜天漓笑说,“这案子打算怎么办?”

夜天湛道:“京畿司毕竟是五皇兄职辖,我不过因他带兵暂代其职,这样的案子,还是应等他回来最后定夺,除非,父皇另有旨意。”

卿尘闻言轻轻蹙眉,夜天湛看了看她,却道:“你放心,我经了手的事,便有始有终。何况这是输给你的,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卿尘目光在他眸心停留了片刻,垂眸道:“我还是那句话,多谢。”

面前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依然会灼得心底烧痛,她恨自己没出息,可以从容凝视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唯独除却这一模一样的温柔。他的眼睛会让她想起醉梦之后落空的痛楚,那样深切的痛楚,会在心底不知不觉蔓生出荆棘刺丛,逐渐将人带入窒息的深渊。

想忘而不能忘时,才知道漠然底下埋藏的记忆原来早已深入骨血,每一次触动都是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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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