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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伊人持剑貎如花

史如玉独在水榭赏月听琴,言成霖并不知道。他在小楼弹琴,也并不是弹给谁听的,而是借琴言情,是心灵的自然表露。他弹的是<秦王破阵乐>。秦王李世民的文治武功是后来的每一代帝王都欲为之效法的,于是连歌吹李世民逐鹿中原时的乐曲也成了后人们的最爱。言成霖的琴技是熟练的,但集国亡家破之仇于一身,怨恨忧郁结于胸,每个音符在指间滑出,固显得汪洋大气,却也多了点兵戈之声,少了点破阵之后的欢乐情绪,是以并没有弹奏出此乐的神韵。这一点,言成霖是知道的,史如玉可就不知道了。一曲奏完,言成霖听到水榭边的喧哗之声,便叫言洪山过来看看,才有了上面这一段说词。因为言成霖说到此日摆酒陪话,史百禄、钟荣和西门兄弟知道,该离开绿柳山庄了。

第二天一早,西门英、西门豪带着沙昆、赖仁先离开山庄。他们只是向主人揖谢告辞,并没有惊动史百禄、钟荣,可见他们还为石方亮和沙昆打架一事不快。早饭后,史百禄和钟荣告辞要走,史百禄说道:“无端的打扰你几天,实在不好意思。”

言成霖说道:“史前辈说哪里话来?请都请不到的贵客,何言打扰?”

钟荣说道:“我等本山野之人,公子不嫌粗鄙,在下铭感于心。不需再留,后会有期!”说毕向言成霖抱了抱拳。

史百禄和钟荣坚持要走,言成霖和言洪山、朱四达一直送出广场前的牌坊之外。

言成霖对史百禄、钟荣,以前辈相称,恭敬有礼。而石方明石方亮两兄弟对言成霖一口一个言大哥,尊敬中透着亲热。不知不觉中,石方明和石方亮、史如玉与言成霖走在了一起,把史百禄、钟荣挤出了圈外。

石方明说道:“言大哥,你有空一定要到黄山盘桓盘桓,我兄弟两陪你玩遍黄山。”

石方亮也说道:“言大哥,我们和师父就住在始信峰上,你去了,我们陪你看日出!”

不等言成霖答应,石方明又说:“言大哥,大哥有什么事招呼兄弟一声,兄弟武功低微,心肠却是热的!”

石方亮忙说:“是啊是啊,言大哥的事就是我们兄弟的事!”

所谓臨岐分手,依依惜别,却也是真情流露。言成霖听了这些话,感受着这样一种不带任何功利的亲热,心里感到热呼呼的,却也勾起了皇帝贵族一高兴就赏赐的习惯。言成霖说道:“承蒙不弃,叫我一声大哥,我这做大哥的可也不能太小气。洪山,去把赤焰、腾蛟两柄剑取来,两位兄弟行走江湖,正用得着呢!”

言洪山说了声“是”,转回去取了剑来交给言成霖。言成霖把赤焰剑递给石方明,又把腾蛟剑送给石方亮。石方明和石方亮接过剑,先递给钟荣看过。钟荣一一抽出剑盒观看,见赤焰剑剑体发出暗红色,仿佛有火焰在喷发;而腾蛟剑剑体呈碧色,犹如一汪清水。钟荣是识货的,知道这两把剑都是断金切玉、吹毛过发的神物利器,连连向言成霖拱手谢道:“小徒顽劣,如何当得如此重礼?还请言公子收起。”

史百禄说道:“我说老钟你这就不对了,这是他们兄弟的情义,关你什么事?”

钟荣笑道:“史老头的话不错,方明方亮,还不向你言大哥谢过?”

石方明、石方亮双双向言成霖拱手唱喏:“多谢言大哥重礼。”

史如玉见石方明和石方亮各得了一把好剑,有点儿眼热,说道:“言大哥,你可不能欺负人!”

言成霖心想:我怎么欺负人了?再一想,明白了,史如玉是说他送礼也不能漏了她。遂说道:“听人说,史老前辈来敝山庄是想取夜明珠给你做妆奁,早知如此,我就把夜明珠留下送给你了。”

史如玉微微一笑,向言成霖敛衽说道:“如此妹子生受了。”

史百禄说道:“言公子,你就别打我的老脸了!言公子视珍宝如粪土,我们倒从千里外赶来,咳,真是不好意思!”

石方明自己和石方亮各得了把好剑,心里固然是乐滋滋的,也希望言成霖送一点什么希罕物件给史如玉,嘴里却说道:“言大哥空口白话,叫做惠而不费!”

史百禄说道:“石方明你少说嘴,礼物哪有索要的道理?”

钟荣笑道:“史老头,他们年轻人的事情,要你在里面夹缠不清?”

言成霖也笑道:“原也要送点什么给史家妹子的,一时想不出送什么好,送了也不知史家妹子喜不喜欢。这么着,洪山,去把幺凤剑拿来,给史家妹子吧!”

绿柳山庄总共藏了四把好剑,明里讲是无邪子的遗物,其实也是言成霖从宫中拿来。赤焰、腾咬两剑倒还罢了,幺凤剑本与玉龙剑一对,玉龙剑由言成霖自己使,幺凤剑便不当随便送人。言洪山原本不想去拿幺凤剑,只拿眼睛看着言成霖。言成霖微微一笑,说道:“先师留下的东西都给我折腾完了,其实留着也没用,不如送给钟家兄弟、史家妹子。”

言洪山听言成霖如此说,只得又回去把幺凤剑取来,递给言成霖,言成霖转递给史如玉。史如玉双手接过,抽出剑盒看时,只见剑身似玉似冰,一股寒气,沁人肌肤,剑质还在赤焰、腾蛟两剑之上。随手一挥,剑花错杂,如寒星点点。赤焰、腾蛟都是三尺长剑,幺凤长只二尺五寸,史如玉使起来正称手。石方明和石方亮见史如玉也得了把好剑,心里高兴,流于形色。史百禄见孙女得了好剑,心里也很高兴,说道:“言公子,老头子家住在洞庭湖边,有空过去走走,老头子教你如何去洞庭湖里打鱼。”

史如玉也得了把好剑,心里正得意,见史百禄如此说,说道:“爷爷,哪有这样请人家的?打鱼?人家好希罕吗?”

史百禄笑道:“是么?该怎么请?”

史如玉说道:“还不如请言大哥到黄鹤楼上去喝酒。”

史百禄又笑道:“不错,还是我孙女能说话,就是请言公子去黄鹤楼上喝酒!”

史如玉悄悄的问言成霖:“言公子近期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言成霖脱口说道:“还没有定,也就是汴、洛一带吧!”

史百禄带着孙女史如玉、钟荣带着儿子钟方明和钟方亮离开绿柳山庄,因三宝而起的一场争斗落下帷幕,绿柳山庄又归于平静。四面群山依然哲人般盯着山庄却又不发一言,只有一池碧水因风生浪,偶尔翻出一朵鱼花,发出哗啦的响声。

言成霖在以这种方式敲开了江湖的大门后,他想出去走走了。他对史如玉说去汴洛一带,其实范围要略大一点:从襄阳到孟津。因为孟珙在襄阳,塔尔齐在孟津。他决定先去襄阳杀孟珙。因为孟珙是围攻蔡州时宋军的领军使,又是他最先攻破南门的,言成霖要报国仇家恨,必得先杀孟珙。此时孟珙正任着襄阳太守,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深得南宋皇帝的信赖。

言成霖对言洪山和朱四达说:“杀一孟珙固然无关复国大业,却也可以一泄怨恨之气。待杀了孟珙,再北上去杀塔尔齐。洪山给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言洪山说道:“杀一孟珙,不必主人亲自出手,我一人去襄阳,必定提了孟珙的脑袋回来见主人。”

朱四达说道:“洪山说的是,请主人不要亲自涉险。要不洪山在家陪主人,我去襄阳,取孟珙的项上人头。”

言成霖说道:“我这次出门,也不单是杀孟珙、塔尔齐,也有游历江湖的意思。洪山随我出去,四达管好山庄。这山庄虽不大,却是我们的落脚所在,基业的发端,切不可出事丢失。这次三宝之事,动静闹大了,未必没有人觊觎山庄,四达要小心在意。若真有人前来寻事,四达可与之周旋,切勿闹僵,一切待我和洪山回来再定夺。”

朱四达躬身说道:“谨遵主人之命。”

言成霖和言洪山踏上征程,走的是前途未卜之路。言成霖仍是宋国书生打扮,头戴襆头,身穿一袭阑衫,手摇折扇,骑一头健驴,迤逦而行。言洪山扮作伴当模样,捧着琴剑,跟在言成霖之后。此时已是六月将尽,炎炎长夏仍令人难耐,但早、晚也觉秋气飒然。

出绿柳山庄经青阳镇向西南,再由新野去襄阳,虽说是岗地多于平地,因有官道,路并不难走。言成霖骑的健驴,论速度固然不如良驹,却是十分的耐走。不出十天,言成霖和言洪山到了襄阳,寻了一个名叫“聚友”的客栈住下。

言成霖到襄阳后,并没有急着去襄阳太守府去行剌孟珙。他白天到处游览,晚上则闭门不出,或看书,或与言洪山说说闲话,但太守府的房屋所在却已打探清楚。

原来大宋联蒙灭金之后,陈、蔡以西划归蒙古,襄阳成了与蒙古对峙的前沿。孟珙奉旨镇守襄阳,修葺城池,整肃军队,一点都不敢大意。他招中原精锐一万五千人分屯漅北、樊城、新野,以备蒙古,蒙古闻其名,不敢撄其锋。南宋理宗皇帝下诏,给襄阳驻军冠以御前忠卫军之名,足可见其对襄阳城守的重视。不论是城守还是野战,言成霖都是内行,眼见襄阳城城墙高厚,雉碟齐整,守城军士精神百倍,便是城中的居民行商都安之若素,如同太平时节,不得不佩服孟珙守护有方。但孟珙是宋国的良将,灭金的功臣,孟珙越是优秀,言成霖越要杀之。

这一天初更时分,言成霖和言洪山来到太守府,找个避人处上了房,于暗影中猿行蛇行,直奔孟珙的内书房。

凭言成霖和言洪山的轻功,跨房越脊如风扬沙,如落叶飘墜,几乎没有一点声息。太守府虽然戒备森严,那些值日的卫士自然不知言成霖和言洪山正从他们身旁掠过。言成霖和言洪山在屋上稳住身形,他们已经看到,内书房里正亮着灯,孟珙正在灯下读书。言成霖抽出玉龙剑,向言洪山点了点头,言洪山随即抽出剑来,一跃而下,径奔内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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