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蜀南竹海就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那几百亩竹林一碧千里,是主人朱有才向人炫耀的资本。这年中秋,朱有才举办了一个赏月会,邀请了临近的官绅富豪来参加。前来献艺的邱云飞是当地有名的艺人。
云飞望着远处皎洁月光下茫茫的竹海,禁不住情之所至,掏出随身携带的青龙笛吹奏起《月光下的凤尾竹》来。竹林涛声阵阵,笛声在月光下盘旋悠扬,宛如天籁。他的演绎让人如痴如迷。
他刚下场,一个家丁来到了他面前,递过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说是一个姑娘送给他的礼物。
云飞从绿色的丝绸包裹中抽出来了一根竹笛。“凤尾笛!”他一把抓住那个家丁的手问:“送这件礼物的人呢?”
“是一个绿衣少女,刚才就在后面看你演出呢。”
云飞忙冲了出去。园内月光如水,到处是一片绿色,哪里有什么绿衣少女的影子?
夜晚,云飞回到房间,在灯光下仔细欣赏着那根竹笛,只见它通体碧绿,就像碧玉雕刻而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众不同的是,竹笛的尾巴做了一个造型,就像一只凤凰高高扬起的尾巴。云飞惊叫道:“真的是‘凤尾笛’!”。他把自己把根竹笛拿出来,只见他那根竹笛的头部也有一个造型,就像一颗张牙抖须的青龙头。云飞把青龙笛和凤尾笛并排放在一起,两根竹笛相偎相依,就像要相伴着腾空而去。
云飞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两根竹笛来到一个山丘上,取出了青龙笛再次吹起了《月光下的凤尾竹》。清风徐来,一阵竹涛由远而近,一个少女就像海的女儿分开波浪一样漫步而来,站在邱云飞几步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迎风横笛的云飞。少女身穿淡绿色的长裙,唇红齿白,头上扎着一条白色的头巾,显得无比的清纯动人,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云飞扬起手里的凤尾笛,少女点点头。云飞凝望着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千百年的等候,这对龙凤竹笛终于团聚了。
云飞自我介绍说:“我叫邱云飞。请问小姐的芳名是?”
“我叫吕珠。好容易才等到你,小女子有一事请求。”说着,她摘下了自己头上的纱巾,竟然是满头白发,根根银丝披散着。风一吹,几根头发竟然随风而落,飘到了云飞的手里。他接过一看,头发没有丝毫的光泽,好像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云飞上前拉着她的手,觉得她的手好冰凉。“你生病了?怎么不请大夫?我帮你去天山采优昙花吗?”
“世上的庸医,怎么治得了我的病?六十年开一次花的优昙花是可遇不可求。云飞哥哥,只有你才能救我!”吕珠淡淡一笑,拿过那两根竹笛说,“只要你每天轮换着用这两根竹笛给我吹奏《月光下的凤尾竹》,只要九天,我就没有问题了。”
对吕珠的话,云飞是深信不疑。因为他知道,这对龙凤竹笛本是用南海普陀山的两根紫竹制作而成。由于这两根紫竹悟性极高,日夜听观世音菩萨诵经,因而通灵无比,被称为“万竹之王”。但两根竹笛吹奏的乐曲珍的能够给吕珠致伤吗?云飞虽然不明白,还是依言把凤尾笛放在了唇边。随着乐曲声渐起,吕珠端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随着旋律低声地哼着。
一曲结束,吕珠站了起来,云飞惊喜地发现她的脸色好多了。吕珠微笑着给邱云飞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浓浓的绿色里。以后,云飞每天清早就带着两根竹笛到约定的地方为吕珠吹奏。云飞不解的是,这些地方每天一换,越来越深入到竹海的深处,好像是在向着预定的某个地方前进。几天过去,吕珠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头上的白发也渐渐有了光泽,并且有些地方慢慢地变成了油黑。吕珠对邱云飞也越来越亲昵,再不是听完乐曲就走了,两人有着说不完的情话。
第八天清晨,吕珠正在打坐听曲疗伤,忽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向远处一指,对云飞说:“快!快去救火!”
云飞抬头一看,只见远处腾起一股浓烟。他连忙拉着吕珠向着起火的地方飞跑。云飞赶到现场,看到火光冲天,像一匹巨大的野兽伸出火红的舌头,向着翠绿的竹海吞噬过去。吕珠指着山岗上的一丛凤尾竹大叫:“云飞哥哥,一定要救那丛竹林!”
云飞透过浓烟一看,那丛凤尾竹已经在开花了。他知道,竹子开花意味着它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烧了就烧了呗。可是这吕珠干吗还这么紧张呢?半山上的竹子纷纷齐根而断,轰轰地向山下滚来,压住了火头,并且立即使半山成为一片空地,使得火势一下子无法接着烧上去。邱云飞顿时明白过来,这些竹子是在舍命相救那丛凤尾竹呀!他搂住吕珠颤抖的身体,说了一句“你放心”,然后脱下外套,奋勇冲进了火海。
等到邱云飞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吕珠那张悲切的脸和她满是泪水的眼睛。他刚想说话,但是感到浑身上下给捆得紧紧的,脸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吕珠看他睁开了眼睛,不禁高兴地笑了起来,泪珠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滴落下来。她凝视着邱云飞的眼睛,说:“那丛凤尾竹平安无事,你放心。可是你被烧成了重伤,凭你们当地大夫的能力,是无法让你完全恢复到以前的外貌的,但是我可以做到。”吕珠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的坚毅,她继续说:“云飞哥哥,其实我就是那丛凤尾竹中的其中一棵。我是这片竹海的公主,真名就叫‘绿竹’,竹海里面的所有生灵都管我叫‘竹海的女儿’。可是我得了病,开花了,幸亏龙凤竹笛有缘相聚,让你来救了我,延长了我的生命。现在,我要全力救你!”
吕珠说完,把自己红润的嘴唇盖在了邱云飞的嘴唇上。云飞觉得有三颗柔软的珠子进了嘴里,然后一阵冰凉滑下喉咙,随即感到浑身一阵舒坦,身上烧伤的部位发出阵阵又麻又痒的感觉。云飞看见吕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得吓人,他知道这三颗珠子对于吕珠的生命的重要性,可是他丝毫动弹不得,无法制止。吕珠俯下头去,几滴泪水滴在了云飞的眼皮上。她用冰冷的嘴唇吻吻云飞的双眼,然后掉头而去。
几天以后,重度烧伤的云飞竟毫发无损地康复了。那个号称“陈神医”的白发老头反复着研究自己的处方,百思不得其解。云飞一路飞跑,赶到那丛凤尾竹面前。可是,那丛凤尾竹已经枝枯叶落,竹花纷纷扬扬犹如漫天飞雪,邱云飞心里一阵冰凉,就像置身在寒冬腊月里一样。他抽出青龙笛,把《月光下的凤尾竹》吹奏了一遍,然后再用凤尾笛吹奏了第二遍。悠扬的笛声中,阳光竟然像月光一样变得一片皎洁,周围竹海飒飒作响,发出阵阵呜咽。云飞手里捧着龙凤竹笛,一声长啸,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竹笛上立时洒上点点红斑。他跪下去,用双手使劲地挖出了一个坑,把龙凤竹笛埋了进去。他抬头看着那丛枯黄的凤尾竹,泪如雨下:“吕珠,那夜月圆,你我有缘。龙凤既然相聚,我们怎么会生死离别?”许久,邱云飞慢慢地走出了竹海。
半年后的一天,云飞正在台上吹奏《月光下的凤尾竹》,忽然“啪”的一声,笛子破裂了。台下一片哗然。在云飞准备尴尬退场的时候,一个绿衣少女飞跑上台,递过了一根竹笛。邱云飞张大了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绿衣少女就是吕珠,而那根竹笛就是凤尾笛!随后,邱云飞再次吹奏起那首曲调,只是这次被演绎得欢快无比。吕珠在一边翩翩起舞,全场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吕珠再生了!竹子虽然枯萎而死,但是地下的根仍旧活着;情侣虽然生离死别,但是心中的爱与世长存。云飞埋下的龙凤竹笛,以非凡的灵气使那丛凤尾竹死而复生。这对神仙眷属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暮春四月,王方再次背着行囊,独自踏上了采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