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apter.1 包藏妖心
“夏王八,不,夏兲同学等一下!”操场上,有人用蹩脚中文热情呐喊,十几个字全在一个调上徘徊,令无精打采的放学人群纷纷为之一振。
掏掏耳朵,我带着额边一蹴而就的青筋,装作没听见地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捧五颜六色,能把人的眼睛看成万花筒的玫瑰赫然出现在眼前。“阿嚏~~”下一秒,我对着正前方避之不及的呆滞脸庞,毫无保留地打了一个重量级大喷嚏。
即使被溅了唾沫,被斑斓的花瓣糊了一脸,有始有终的少年、五大三粗的留学生学长还是擎天柱般挡在我面前,岿然不动。
听说彩虹玫瑰价值不菲,一株就要两百多块。其实他何必这么多事,用粉红的“毛爷爷”直接叠成玫瑰送给我就成的啊。
投射过来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欲语还休,我定睛一看,这个足够壮硕的男孩居然还在羞涩地搓手?
学长颤巍巍递上玫瑰说:“Show U the shape of my heart,and U?”
我也不是不可以把胸腔里的器官掏出来给他看看,就怕到时要引起穿云裂石的尖叫。
算啦,冲动是魔鬼,我可不想连夜搬家,那多劳命伤财啊。
我唯一悔不当初的是,被贬到下界来时就应该变男的,最好再留个贴地苔藓头、弄上胡茬和鼻毛。
所以说妖无远虑,必有近忧。
Cheapter.2 百虑一失
“滴滴!”手机进来条新简讯,摁开,韩流苦哈哈说:“龟仙人,我需要你的增援!你瞅这天开始下雨了,可今天我值日,清洁还没做完呢,你看能不能……”
“韩流”,一种《山海经》里能查到户口的妖怪,我认识这只道行尚浅,只要被雨水淋到就会不受控制地变回原形。
“No door,今天《家庭教师》要出新的一话。”我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而且天上下着的这分明是散阳雨,俗话说,最短莫过散阳雨, 风伴云过洒几滴。
“嗷呜……你一定是嫌弃我长得丑才不肯仗义相助,你明明说过全天下的妖怪以貌取人,你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的!”
长得鬼斧神工的韩流用对了激将法,我有一个帅绝人寰的仇家,所以向来对模样长得好的生物没有好感,自诩绝不以貌取人。
记得我和猪嘴麟身的妖怪韩流在这所学校里初遇时,互照原形,因为韩流开诚布公地表示:“夏王八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乌龟了。”我也就适时地把到了嘴边的“你的皮肤好像穿山甲”替换成了“你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好有后现代感”……就此结下了坚固的(?)友谊。
唉,谁让我是一只心软的妖怪呢,只好撇下追求者往回走,去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同伴。
韩流不知所踪,撤退得妖气都不剩一缕。
我把书包放下开始干活。左手勾勾手指,扫帚在地上跳舞;右手一挥,黑板刷擦起了黑板;努努嘴,拖帕在地面逶迤而过;同时用眼神指挥抹布摩挲窗子……
稀里糊涂被贬到下界,我丢了所有重要的神通,除了扫除用法术。
命运的齿轮咔嚓向前,完全不理会一只妖的失落,突然,课桌板凳掩映的教室最后一排,有个男孩揉着眼睛搞不清状况地坐了起来。
“乒里乓啷!咣啷哐当!噼噼啪啪……”失去法术依托的工具掉成一地狼藉。
百虑一失,我刚才进来时怎么就粗心大意没发现后面还躺了一个人在打盹呢。他大眼漏神没有看见吧?哼,看就看到了,闪瞎你的硬化氪金狗眼!
我好像是化险为夷了。男孩睡眼惺忪地看看我又看看周围说:“你谁啊?怎么擅闯我们教室?”
目中无人,罪加一等。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反正清洁也做得差不多了,我拾掇好七七八八的工具,在《家庭教师》新章的召唤下翻着白眼夺门而出。
路过他时不忘瞥了一眼他的胸牌——“许麦彦”。
Cheapter.3 内部消息
学校食堂,我捧着饭盒听校广播里的“文学沙龙”节目,那一把声音清润悠远,我摇头晃脑、如痴如醉,也终于第一次听清楚了主持人自报姓名——刘洋禾。浏阳河?他爹妈难不成有名山大川情结?
等等,他姓“刘”!这无异于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本妖最讨厌刘氏一族,光听他们名字都恶向胆边生。至于原因,说来话长……
“这版块的节目确实不错。”旁边大大咧咧插进来一男声,是不速之客许麦彦,“可刚才只是一首抒情诗,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波诡云谲?”
他太平洋警察啊——管真宽,我下意识地皱眉,心里慢慢就填满了妖的狰狞。
正蠢蠢欲动,韩流刷好了饭盒从水槽回来,用眼神问旁边这是谁,我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路人甲。”
韩流说:“那咱们撤,我搞到了一条值老鼻子钱的内部消息呢。”
我俩撒着欢儿地离开,背后幽幽飘来句:“事无不可对人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啊……”
“关你P事。”这次我和韩流是异口同声。
三道六界,所有名不正言不顺的生物都过得不踏实,妖族是其中之一,成天做着白日飞升、位列仙班,捧上铁饭碗的美梦。我也不例外,何况我还在天界待过,深知那种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日子有多美好了。
想成仙,什么是捷径?杀人放火受招安哪。
最近占据“天妖魔”三界新闻媒体头版头条的重大消息就是——天界更换了功德绩效考核官。
政治敏锐度稍微高一些的妖族,都从这则消息中嗅到了机遇,功德绩效考核,直接判定了一只妖距离成仙还有多远的路途需要跋涉,攒满功德,大家一起鸡犬升天做神仙。
“从今后我夏王八就是当代活**,妖界楷模,哪儿有困难哪儿有我!”我拍案而起。
韩流一反常态地很淡定:“唉,好人好事哪轮得到我们,就说今早上学的路上吧,一个盲人老奶奶过马路,两只猫妖三只狗妖抢着去扶,背后还有一个樟树妖一丝不苟地帮忙打扇撑伞……竞争都白热化了。”
也对,现在就好比一款万众瞩目的新网游公测,普天下过亿的妖族同时在线抢怪打,服务器爆满。人间也不是总有层出不穷的灾难可以救的,我惆怅了。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韩流眼珠子滴溜一转,“刚才说那些是众人皆知的事,而我掌握的内部消息,是另一种小众的存在,必定有它不能被公开的理由……”
“快说快说!”我目露精光,兴奋地催促。
韩流的慷慨陈词言简意赅说就是:“新官是个温和派,以前铁面无私火眼金睛的严苛老头子退休啦,功德绩效考核方式随之变得灵活多样,估计‘无中生有’地创造功德也是被允许的,刷分升级趁现在啊!”
我的眼前闪现出曙光、灯塔……可是用谁做试验田比较不会有罪恶感呢?
——许麦彦!舍你其谁。
Cheapter.4 刷分升级
“心情不错?”对面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的男孩抬起头,“话说回来,我以前上学从来没有碰到你,都不知道和你家住同一个方向。”
对着那张得天独厚的俊脸,我心里的罪恶感登时锐减三分,谁让我的仇人就是外表星光灿烂那一村的,弄得本人都恨屋及乌了。
我打着哈哈:“是啊好巧。”
巧,摔个跟头捡个金元宝?天知道我昨晚半夜就横贯大半个城市,奔赴许麦彦住处附近周密部署,一大早又赶往他家楼下制造偶遇。为了今早能和他一道上学,各种用心良苦。
许麦彦纳闷地盯我一眼说:“又傻笑,今天早晨第三次了耶,和我一起上学就那么开心吗,难道你爱上我了?”
这叫一个厚颜无耻。根本勾不起我这肉食动物丝毫食欲的白馒头在手里变了形,我保持纹丝不动的笑容,心里嘀咕:小心我“爱你爱到杀死你”。
我俩徐行路过一幢恢弘的大厦,我顿住脚步:“许麦彦,你看那是什么?”
他也驻足,向我手指尖儿点着的高空望去:“什么也没有啊。”
“你再看,入木三分地看,不要用眼睛而要用心灵去体会。”
奇怪,我昨宿夜观星象,明明掐指算得今天辰时三刻,将有一阵劲风路过许麦彦上学的必经之路,不出意外将吹落我昨天半夜摸上大厦外墙,辛辛苦苦拆松了所有螺丝帽的大型广告牌啊。
是的,我的法术不光只硕果仅存地保留了扫除法术这一种,还悲摧地被限定在积极的使用面上,一旦动了害人的歪脑筋就绝对施展不出来。
“还是没啊。”许麦彦将信将疑,“你真的不是流鼻血了吗?”
鼻血我不知道,就在我快要气得吐血的节骨眼上,东风来也!
我眉开眼笑,哈哈哈,许麦彦你就放心地让广告牌砸吧,我一定负责把你送到医院急救,保证不让你半道儿就不治身亡的。
我的如意算盘拨得哗哗响,忽然许麦彦大叫一声“危险!”从路边人行道飞身出去,速度堪比“奔跑哥”。我嘞个去,回来回来,他跑什么跑啊?
只见他奋不顾身地从车轮下掏出一名发傻的孩子,拎到了马路对面,在孩子惊吓过度的嚎啕大哭,许麦彦又叫了一声“危险”,他当自己复读机吗?
然而很快,我就知道第二声嘶吼的原因了。重约半吨的广告牌,在我最初的翘首企盼,和最终的熟视无睹中,姗姗来迟。
——痛死我了!我的元神都给砸出来了!
同盟韩流赶来验收成果,喜出望外说:“许麦彦,你坚持住,我和夏王八马上挪开广告牌救你!”
许麦彦在他身后好整以暇挥挥手:“我在这里。”
“嗄?那这个是……”
我面如死灰,欲哭无泪,见鬼的刷分升级,只怕是还没有升级,我就要升天了!
他俩齐心协力把龟甲都有了裂缝的惨绿惨绿的我,从万恶的广告牌下拖出来,许麦彦自然看不到我的原形,一个劲咕哝:“还好刚才是我看花眼,以为你被砸到了,索性只是蹭破皮……”
我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深邃。
Cheapter.5 再接再砺
圣经上说:你欠我的,我会记下。梁朝伟说: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我说:道路是震荡曲折的,前途是光明向前的,许麦彦,我不整到你是跟你没完的。
触景伤情,举一反三,我想起了以前在天庭时的各种伤心往事,许麦彦那莫名其妙的好运,简直和月宫里那只忒招人烦的蟾蜍精如出一辙。
我是霉星高照,他们是鸿运当头,比如那癞蛤蟆,非但没有履行它的使命被人类捉住晒干当药材,只剩下三条腿儿了,居然也能身残志坚地成仙。
然后还莫名其妙搭了“刘海戏蟾”的顺风车,成了啥“幸福的象征”,被胸大无脑的嫦娥宝贝得不得了。我不过在天庭御池里义愤地伸腿儿绊了它一下,就被是非不明的宫女打了小报告,惹得嫦娥震怒,将我贬到下界!
就这样,不光我妖的自尊严重受损,曾经红极一时的“月宫之龟”还沦为了龟界的耻辱……眼泪流到唇角,舔一舔,是咸的。
于是这晚我又做了一个超级大噩梦,我梦见蟾蜍精下凡变成了许麦彦,刘海摇身一变成了刘洋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