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物是人非也不会忘记这一夜星空如织
一座烂尾楼天台。
“嘭!”一个少年被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打翻在地。
一个看上去同样年纪的高大黑人捏了捏拳头,蹲下身去恶狠狠地眯着眼睛:“说!你到底认不认输?!”
少年原本被打侧过去的脸缓缓转回来,一张漂亮的东方脸庞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仰着脸,看着黑人,嘴角慢慢浮现起一丝嘲弄的笑,那笑越来越深刻,最后渐渐染得他那清澈的眼底也全是不屑的讥讽。
那笑容,无疑像一把利剑,把黑人脸上的得意悉数削落。他猛地起身,对身后的人一声大吼:“他妈的!这小子骨头太硬了!你们都上啊,愣着干嘛?”
黑人身后一帮学生模样的跟班闻言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
在那些拳头和脚尖蓄势待发的时候,风波中心的外围突然起了奇异的动静。
“嘣”的一声巨响,好像是玻璃狠狠坠落地面的声音。
那声音盖过了这边的躁动,大家不约而同望过去,与此同时,又一声巨响炸开在众人面前。
这一次大家看清楚了,是玻璃汽水瓶,被人狠狠掼在地上,瞬间落地开花。
而同时,大家也看清楚了那个摔完了手上的瓶子,正在拍手的家伙。是个东方面孔的女孩,皮肤不如他们学校那些白人女生白,却细腻如瓷,短俏的黑发柔滑如丝,看上去就是个可人甜美的东方娃娃。
有人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下一秒,却见那女孩慢慢走近来,漆黑的眸子对现场的人扫了一遍,嘴角不耐地抿起,和她嘴角那颗清甜的米涡一起出现的,还有她有些音调的英文:“还说西方的学生崇尚民主正义,原来都是放屁!你们这帮shi!”
黑人离她最近,怒气十足逼近她:“你说什么?!”
她诲人不倦:“我说s-h-i-,shi。”
他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子就想挥拳,她却突然笑起来,在他愣住的时候轻轻拨开他扬起的手,好心地善意提醒:“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泄愤的时间用来……跑。”
见他不醒目,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你们说西方的警察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神速和高效率呢?”
“妈的!你报警了?”
“ingo!”她微笑恭喜他答对了。
黑人衡量了一下利弊,很快松开她,不甘心地咬牙瞪着她,最后深呼吸几口,终于转身和他的跟班们一起迅速消失在天台上。
朴有天看见她似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他忍着后背的痛慢慢地坐起来,却又看见她已经转身要离开。
刚要喊住她,她却一个踉跄摔跪在了原地。
他顾不得痛,站起来走过去要看看她的情况。
天台上散放着废弃的建筑材料,地面显得参差而嶙峋。宋雪璃跪坐在那里,几乎使不出一分力气站起来。那疼痛钻心刻骨一时缓不过来。
泪眼模糊中突然看见身侧伸过来一只手掌,她顺势看上去,一时视线里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
那眼底的温柔像一剂止痛针一样,让她好过一些。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借力站了起来,正要收回手,却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
她已经眨掉眼底的泪水,清楚看见他的视线正胶着在自己的膝盖上,便也低头看去,自己也吓了一跳。
两边膝盖都磨破好大一块皮,更有几处被尖锐物体深入血肉,看上去狰狞可怖。
难怪那样痛。还被那伤口惊得怔愣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背影。
一个屈膝的,安静的背影。
他蹲下,背对她,声音轻柔:“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宋雪璃安静了两秒钟,便毫不推辞地趴上那背去:“劳驾Granie Ave西街6号。”
那天晚上回家洗澡的时候,朴有天发现后背有大片的淤青,可是在那时,当那个看似柔弱的女生趴在他的背上时,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
也许是因为,他发现她的手脚在发抖,而且是从那伙人刚走掉的时候就开始的。那让他知道她其实是害怕的,她那么害怕却又那么虚张声势,真是和她以前认识的女生截然不同。
走出楼梯口,沿着街道走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你说的报警是假的吧?”
911的反应没那么迟钝,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她耸耸肩膀,声音含混的:“我忘带手机了。”
走了几步,朴有天再要说什么,却感觉到她的脑袋软软地耷拉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喷在他颈畔的均匀呼吸说明她已经坠入了梦想。
本来想问问她有没有带钱的朴有天笑了一下,于是彻底打消坐出租车的念头,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宋雪璃记得那天她睡着的时候晚霞正盛,等她睁开眼时,头顶的星星已经比红番区的霓虹灯还璀璨。
是他轻声叫醒的她。到她家了。
他把她轻轻放下来,帮她按了门铃。
大铁门缓缓打开时,她突然转过头来对他笑,黝黑的眸子里仿佛映着潋滟的星光:“你好,我叫宋雪璃。”
说完不等他说话,便转身离开。
缓缓走出几步,她没有回头,用他足以听见的音量说:“我知道,你叫朴有天。再见。”
有时候喜欢是一颗不可理喻的种子
“春季狂欢节”是Gharyal high school的传统舞会,每年三月高年级学生为低年级学弟妹办的。
这期轮到朴有天所在的十二年级筹备,身为年级里唯一的韩国学生,他被邀请做低年级韩国同学的向导和解说。
舞会在学校的体育馆里举行,当天晚上,馆场里灯火通明,头顶上方扯着斑斓的彩带和气球,墙上贴着摇滚明星的海报。
人渐渐多起来,灯光突然变得晦暗,迪曲骤然响起来,人群也慢慢涌向馆场中央。
朴有天安静地坐在外围的休息区,微笑着拒绝了那些邀请他的韩国学妹。
见学弟妹都已经熟悉现场环境和舞会气氛,他站起来想离开了,却在踏出脚步时突然愣住。
他眨一眨眼睛,却无法确认刚刚在人群里惊鸿一瞥看见的那个身影是不是他以为的人。他四处张望,已经找不到那个淹没在人海里的影子。
却意外地看见另外的人向他笑着走过来。
是校花苏西,巴西混血,高挑明艳,对趋之若鹜向她示好的其他男生毫无感觉,唯独倾心于朴有天这个来自东方的漂亮男生。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朴有天却一次次地婉拒了她。可是苏西血液里流淌的是巴西名族的热情和奔放,充满自信的她哪会因为几次的碰壁而偃旗息鼓。
她屡败屡战,比如现在,她显然就准备再次出击。果然,她站定在他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朴,能请你跳支舞吗?”
苏西今天特意穿了一身艳红色露背小礼服,配上精致的妆容,看上去就像一只光芒四射的孔雀。
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势在必得。
没想到朴有天竟然微露难色:“对不起,苏西。”
被苏西的明艳动人吸引的人,还有那些对两人的关系发展有些好奇的人,目光本来都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两个人,一看事态这样发展,都有些意料之外。
苏西眼中有一瞬间的黯然,然后大方地耸耸肩,微笑着转身要走。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苏西疑惑地扬眉:“布莱恩?”
黑人布莱恩,苏西,和朴有天之间的关系是众人颇费猜测的。布莱恩喜欢苏西,由此便对朴有天产生了情敌般的憎恶,还有人说布莱恩因为朴有天对苏西的态度,曾经教训过他。
不过那些都是捕风捉影,从未像这一刻这样大张旗鼓壁垒分明。说壁垒分明是因为布莱恩眼中的怒气很明显已经快要点着现场的气氛。
有人想也许下一秒这个孔武有力的黑大个子就会狠狠出手,给舞会添上一抹血色的光彩。
他果然伸出手来,却是伸向苏西,他看着她时脸上的微笑有些不衬他粗狂的气质:“苏西,跳支舞吧,你最爱的桑巴。”
许多人忘记跳自己的舞,开始给他们有节奏地拍掌,吹口哨推波助澜。苏西的桑巴舞深具巴西民族的狂野气质,以前一次校庆上看过,大家过目不忘,对那种不羁随性的舞蹈形式都非常喜欢。
苏西很快点头,把手递给布莱恩,两人走向馆场的中央,人们渐渐散开来,把场地留给两人。临时充当DJ的同学很有眼力见地把音乐换成了桑巴舞曲。
桑巴舞本来是一种集体性的舞蹈,人越多气氛越好,这样男女对跳的情况不多见。不过苏西热情似火全情投入的舞姿弥补了气氛的不足,令人尤其大跌眼镜的是没想到布莱恩也跳得像模像样,完全掌握了男舞者脚步旋转和移动精髓,苏西被他的表现惊得两眼一亮,激情和情绪被激发得越发淋漓。
在打击乐器激越的配乐中,两人你来我往,烈火如炽,周围有人被那激越的情绪带动得忍不住跟着在原地跟着跳起来。
最后音乐在一瞬间戛然而止,苏西和布莱恩停止于一个拥抱的姿势。两人犹自抱着喘着气,现场已经响起澎湃的掌声和尖啸。
布莱恩的脸正朝向朴有天这边的方向,他不无得意地笑着,伸出右手大拇指,然后缓缓地让指头朝下,还说了一句什么。
“哎呀,他说我们是loser呢!”朴有天并没看清布莱恩说的是什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却突然跳起来不满地嚷起来。
朴有天只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回过头来,看见站在他身边的竟是他刚刚在人群里寻找的身影。
短发女生颇有些不服气,看着身边一帮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男生女生,指着前方的地面:“看到没有,现在那里就是白令海峡,对手就在那边叫嚣着宣战,我们要不要做缩头乌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不要。”
“亚洲的同学们,团结起来吧,打倒洋鬼子!”她低声细语地说,想了想突然说,“谁会弹钢琴?”
大家先是被她古灵精怪的表情搞得有些好笑,最后又集体摇摇头:“不会。”
“我会。”
宋雪璃转头去看,发现是朴有天,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会马克西姆狂想曲吗?”
朴有天点点头。
宋雪璃越发满意:“Ok!桑巴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跳舞,不但跳,还自弹自跳!”
她伸手给他。
旁边有男学生摇摇头,在他们眼里,朴学长几乎有点轻微的自闭症,从来不会回应任何异性的示好和邀请。哎,可爱的女孩,要受伤了。
下一秒,许多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包括刚从场馆中央下来的苏西和布莱恩,因为他们看见朴有天竟然很自然地牵起了那女孩的手,一起走向舞池。
有人很快从隔壁的音乐教室里搬来钢琴,朴有天坐在钢琴前面,和舞池中站着的宋雪璃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回头,弹琴,跳舞。
宋雪璃跳的是弗拉门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