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竹瑞接过面包,沉默良久,话题陡转:“今天我们去香港迪士尼,好不好?晚上就回来。”
她是星期天,当然没关系,可是他……
“老板摸鱼,谁敢说话?”他慵懒地微笑,拿过手机正要打电话,住宅话机却响了。
管家接过电话,走到饭厅:“是叶氏的董事长,他说想请小姐过去参加他儿子的生日派对。一会儿叶少爷就会过来接小姐。”
顾竹瑞慢慢放下手机,眼神说不出的冷淡:“这是她的事,你问她,问我干什么?”他不再说话,站起来,向房间走去。
顾心茉紧跟上去,她想跟他说,她不去什么派对,她要去迪斯尼,和他一起。
刚走到门口,却见他边接电话边翻出一床的领带,回头看见她,朝她挥挥手:“过来,给我选一条。”
选好一件银白的配他黑色衬衫,他示意她给他戴。她站在他面前,矮他一个头,一抬首,就是他光洁美好的下巴,她热衷的眼神却在看见他聊天的内容时,一点点熄灭下来。
电话那边的是他现任女友,白芹,一起走过六年时间的女人。他们相约一起吃晚饭。
顾竹瑞突然单手支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门口的方向。管家站在门口:“小姐,叶少爷来了。”
顾心茉点点头,回头来细致地替顾竹瑞把领带理好,这才转身,沉默地走向客厅。
她身后,顾竹瑞的眸子一点点冷下来,终于抬手,拽开打得完美精致的领带。
晚餐时,白芹一直说着片场的趣闻和演艺圈的绯闻,他们相处一直是这样,总是她说的多,他沉默冷淡仿佛状况外。
上甜品的时候,顾竹瑞突然开口:“白芹,我一早说过不要对我抱幻想的。我再说一遍,牢记我的话,有心仪的人趁早改弦更张的好。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将来,都只会在,床上。”
白芹紧咬下唇,他到底精明若斯,听出她是在用他们之间的绯闻逼迫,她还心存侥幸,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明确他们的关系,甚至,走入婚姻。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么冷淡无谓,仿佛置身事外。看着他低下去剜蛋糕的俊美过度的脸庞,她的心突然狠抽一般地痛起来。
那一刻,她真想知道,这人的心是怎样的,石头,还是金刚石?或者,根本没有。
下一秒,顾竹瑞抬起头来时,她脸上已经换上娇美的笑靥:“我明白。那今晚,要不要巩固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无视她抛过来的妩媚眼神,顾竹瑞转头看向窗外,窗外车灯流离,远处,万家灯火焰焰,而他的胸口,被那些缭乱的灯光灼得心慌。
仿佛不论外面多么盛世繁华,他的那一盏灯,却不可抑制地,就要一径地暗下去,暗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来……
顾心茉从机车后座下来,把安全帽递给车上的人,叶初若握着她的手腕,不接帽子,反而将她往身前使力一带,顾心茉不防,倏忽间,整个人便被他箍在胸前。
叶初若看着她,眼里柔柔的都是炽热的情意。他幽幽地唤她:“小茉莉,小茉莉……”
然后,他轻轻而迅捷地低头靠近她,在她柔软的嘴角,印上自己的唇印。
在她惊愕得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他又已将她推开,笑意羞赧着向她挥手:“再见,小茉莉。”然后启动机车,绝尘而去。
顾心茉愣了半天,才抹了抹嘴角,她转过身,却又怔在原地。
离她不远的路灯下,斜倚着一个人,黑色的衬衫和休闲裤,甚至穿着一双夹脚拖鞋,闲散的样子完全不像别人眼中精明狡黠的他,可是她却一眼认出,那是他,顾竹瑞。
她下意识地又狠狠擦了一下嘴巴。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看见了多少?
顾竹瑞的神色却看不出端倪,他懒懒地对她扬扬眉:“回家。”
进公寓,坐电梯,一路上,他都沉默,她也没有说话。
出电梯,那一层两套房,却只属于他俩,他们也只住一套,他嫌住大房子冷清空旷,又不喜欢人打扰,就买下整一层。
出来,楼道里是声控灯,随着他响起的脚步声应声而亮。
顾心茉拿钥匙开家门,余光却看见他走向另一套房。他开门要进去,顾心茉突然疾步过去,堵在门口。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她清亮的眼睛牢牢看着他。
他扬眉:“我高兴,和你无关。”
她埋下头去,再抬起来眼底浮现隐忍的水光:“你说过,你说过……不让我一个人的。”
他眼底一闪,记起那年,五岁的她终于懂得无论花开几季,她也再等不到她的爸妈时,他抱起嚎哭的她,这么对她承诺过。
她,竟然都还记得。
他眉角的张狂冷淡微敛:“可是你长大了,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你将有很多很多家人……爱人,孩子……”
“我不要!我不要那些,我就要……”她突然哽住,“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自以为是自说自话,为什么没人问问我的意见?”
“我们?”他看见她紧抿的嘴角,突然想起刚刚楼下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那个让他窝火到现在的……吻。
他眼睛微黯,眼神在暗色灯光下蓦然魅惑无比,下一秒,动作比念头快,他已将她推靠在墙上,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贴近她的嘴唇。
那一刻,灯光蓦然寂灭。纯然的黑暗将他们紧紧笼罩,好像最牢固的保护色,掩盖下一切的不安和彷徨。
他的环抱温柔,亲吻却如他性子一样,激烈张狂。
她的唇柔软清凉,比想象中还美好。当他感觉她纤弱的手臂生涩地揽住他时,他忍不住越发加深那个吻,一路攻城略地,直到他吻到她的颈子。
纤柔的,细腻的,却有脉搏的声音在突突跃动,那和他耳边呼啸而过的血液一样,激狂紊乱。
如果继续,如果继续下去……他蓦然停在那里,只有灼灼的气息还不可抑制地喷在她的颈畔。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直起身来,狠狠踢了防盗门一脚。
灯再次亮起。他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进门,反手将门甩上。
昏暗灯光下,顾心茉的唇色殷红,发丝凌乱,就那样静默地不知站了多久,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转身走向另一套房——她一直固执以为的,他们的,家。
早上醒来时,顾竹瑞已经回来。她走进厨房准备早餐,却被他拉住,她面向他,看见他对她说:“今天我和白芹订婚,她去试婚纱,你也去,试试伴娘装。”
他一向稳重自持,凡事有准备有节奏。可是现在,他的眼圈微微发黑,眼睛里淡淡的全是血丝,却一大早就过来和她说,他马上要订婚,要她当伴娘。
她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紧紧看着他的眼睛:“你爱她吗?你爱白芹姐吗?”
那些话一出口,顾竹瑞反而好似冷静下来一般,他松开手,靠向流理台,眼神里又是那种惯常的冷淡的慵懒:“我也二十九了,也该娶妻生子了,而白芹,是个不错的对象。”
良久,他听见她的回答:“……好,你去刮胡子,我煮粥,吃完饭就出门。”
她转身,突然又回头:“对了,记得通知白芹姐。”
他没有回答,径自走向卫生间,嘴角浮起冷淡的笑意。果然是跟着他长大,竟然知道这决定的唐突,仓皇到……竟然连女主角都还没有知会。
婚纱店里如汪洋般的全是雪色,顾竹瑞坐在沙发上翻婚纱式样,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样子让店员不住侧目,浑身散发幽懒的气质,却是那么好看的人,可是又完全不像即将做新郎的人。真是怪咖啊。
试衣间的门突然推开,探出一个脑袋:“对不起,拉链好像有点问题……”
店员正欲上前,却被人抢了一个先,她定睛一看,不是刚刚沙发上的顾先生吗?可是问题是,那间试衣间里的,不是……伴娘吗?
顾竹瑞走进试衣间,看见顾心茉穿着露肩的伴娘装,眉头微蹙了一下。然后走到她身后,替她把卡进布料里的拉链腾出来,再轻轻拉好。
他转身就要出去,却被顾心茉拉住,像她很小的时候他偶尔牵她那样抓着他的手心:“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留在你身边的人,不可以是我?”
她清亮的眼神执着地看着他,好似非要一个答案。
“我是你的什么人?”他伸出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一字一顿,“是,小,叔。最重要的东西,我们都给不了彼此。”
“你不是会介意别人眼光的人。”他不是,他花名在外,酒国名花都交往过,生意场上他更是不择手段,丝毫不会在意别人如何看如何想。
他们顾家人,骨子里全是一股决绝执拗,若是可能,天崩地裂也能不顾一切。顾竹瑞更是其中的非凡。
“我要婚姻,你能给我吗?就算可以不顾世俗,那我要孩子,你可以给我吗?”
最后,他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脸颊,终于转身出去。
试完婚纱,顾竹瑞走进吸烟室,白芹跟进来。
她不说话,直到他吸完一支烟,她才好似再也忍受不了他的沉默,几乎质问地拔高音调:“为什么!你说结婚,虽然没有期待的浪漫求婚,我还是兴高采烈地来,经纪人还给我张罗开记者发布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
“我等你六年,你可以冷淡,可以无所谓,你甚至可以说分手,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不堪的订婚来糟蹋我对你的感情!我在等,等你爱上我,等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婚礼,可它不是这样的!我的感情它不是你的挡箭牌!”
他掐灭烟,什么也没说地看着她。
“你全是为了她吧,为了顾心茉!你一早就爱上她了吧!多久?比六年还长吧!我傻瓜一样不去面对,可那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她渐渐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