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心花园找到失魂落魄的罗伊,爱德华冲过去扇了他一个耳光,“你干嘛不相信我的话?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
罗伊抬起眼,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苍凉,却没有半分悲痛,“谢谢你,不过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爱德华愣住,完全不能理解,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他的脑门上,别是受到刺激疯了吧?
“说不定晴子也是有难处才这样做的,我不怪她。花店没了,可是我的眼睛还在,我还可以从头开始,所以谢谢你当初阻止了我跟侑子小姐的交易。”
一瞬间,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遍布了爱德华的胸腔。
罗伊是多么的喜欢晴子,才能这样宽恕她的罪过?如果她正是知道这一切却还要利用他的感情,那么……其实她可怜到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侑子小姐找到爱德华的时候,他正情绪低落地坐在公园的休憩椅子上。
“喂小子,打起精神来。”手抚上爱德华的头,侑子小姐在他旁边坐下,“这个罗伊,并不是你真正会心疼的那个人啊。”
爱德华没有抬头,也没有答话。罗伊,罗伊,如果这个人不叫罗伊,那么他们还会产生这样的交集么?
“想好了么?”
“想好什么?”爱德华不明白侑子小姐在问什么。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商店,只有心怀愿望的人才能看到。你能走进来,所以我才会在第一天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爱德华低头,“我……现在没有愿望。”原来的心愿是帮弟弟找回身体,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啊,所以……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愿望的吧?所谓的愿意付出一切去实现的愿望。
“哎呀,爱德还真是不坦诚啊,非要我说出来么——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啊!对了,我得想办法回慕尼黑才行。”
侑子小姐却浅浅一笑,红眸中流转过异样的色彩,“不是慕尼黑,而是你真正的世界。”
身为商人,如果不拿出你真正想要的商品,又怎么会让你愿意出价购买呢?
爱德华眨了眨眼睛,这个如此空旷豪华的房间……是哪里?
回过头,看到的是熟悉的黑色短发和一张欠扁的脸,眼瞧着那人的神色由最初的震惊变为只能用邪佞来形容的笑容。没想到竟然会掉到这个人的办公桌上。
“好久不见,钢。还是老样子嘛。”
“你说谁从婴儿开始就一直没长个儿一直就是个根本看不见的小豆子啊!臭大佐!”
“现在你应该称呼我为总统阁下了。”
“死无能!”
罗伊并没有跟他多费唇舌,而是像以往一样干脆利索直接带上了画着炼成阵的白手套,响指一打,指尖窜出一团火焰朝着爱德华射了过去——这般平常的欢迎仪式。
可是这次却的确有点不同寻常,爱德华只是偏头躲过他的袭击,并没有立刻炼出钢刃扑上来反击。
“怎么了,钢?”
爱德华掏出了代表国家炼金术师身份的怀表放在罗伊的桌子上,“从此钢之炼金术师不存在了。”
作为让他返回炼金术世界的代价,侑子小姐收下了他的炼成阵。而这个炼成阵里,封存着他的炼金能力。
要记得,回来的并不是钢,而是爱德。
——欢迎回来,爱德。
——嗯,罗伊。
街头巷尾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只有心怀憎恨的人才可以在午夜零时登录一个叫做地狱通信的网站,写下你所憎恨的人的姓名,然后地狱少女就会出现,将你所憎恨的人带往地狱。
却始终没有任何人提到过,需要与地狱少女缔结的契约。
新年伊始。僻静的神社沾染了前来参拜的人的热情,终于也热闹了起来。
并木道旁的长木椅上,戴着手套的少女静静地坐在那里,从她被冻得红红的小巧鼻头来看,应该是已经坐在这里好久了。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好像在哭啊。”路过的人群中,不懂事的小孩子突然大叫起来。
浅川抬起头,看见小孩子皱着眉头的表情,然后听见她妈妈温柔的声音,“啊,对不起,是小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
“新年快乐。”年轻的妈妈微微地点了点头,重新牵起小孩子的手拉着她离开。两三步之后,回过头来,“姑娘,把伤心事都留在昨天吧。神在保佑你呢。”
神会保佑我么?浅川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滴落在手中紧紧握住的黑色稻草人身上。顺着山坡往上走,就是神社了,即使她去祈福,也不知道应该为谁求得神的庇佑。
况且,像她这样即将沾染鲜血的人,神怎么可能会听见她的声音?伸手擦去眼角的湿润,咬了咬牙,右手捏住黑色稻草人颈间的红绳……只要轻轻一扯,红绳解开,契约成立。
却在这时被人按住了右手手腕,转瞬间黑色稻草人就被夺了过去。
浅川抬起头,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白衣胜雪,面容清淡。唯独那双纯色的眼眸中流转着黑耀石般的锋芒,唇边还留存着浅淡的笑意。
“你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急急地想要抢回黑色稻草人,浅川的声音有些害怕得颤抖。千万不要啊,你千万不要无意间扯开红绳!
“真的要与地狱少女达成契约么。”少年缓缓地开口,声音柔软温和。同时伸手拭去女生腮边的水痕,“是什么人?让你愿意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去诅咒。”
浅川的心跳因为听到了地狱少女四个字而加快了节奏,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关于契约的事情?难道是曾经也委托过地狱少女么。
“是妈妈。”浅川低下头,白衣少年带有震慑与蛊惑的面容让她无法正视,他的声音仿若有着令人心安的魔力。恨妈妈抛弃了爸爸并带着她离开原来的家,恨妈妈找了新的男人,恨妈妈每次都听信弟弟闯了祸嫁祸于她的谎言,恨妈妈在自己身上留下时光也无法淡化的伤痕。于是……才在地狱通信网站上写下了名字,然后见到了出现在黑暗中的地狱少女。
只是温柔的抱着她,任由她哭泣发泄,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柔软的声音散落在她的耳边,“不要为了无情之人而糟蹋自己,我不忍心你陪着她一起下地狱。”
浅川愣愣地看着少年放回到她手中的黑色稻草人,抬起眼看到了他轻浅的笑,“把这个还回去吧。你的愿望由我来帮你实现,我不要你的灵魂作为代价。”
低头亲吻了她的眉心,少年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发愣地回想着刚才的种种,难道是出现了幻觉?可是少年留在自己掌心的温度仍然存在,他……是谁?一边是正牌地狱使者的契约,一边是神秘少年随口的承诺。
——神在庇佑你呢。
难道这个少年是神派来解救她的使者?他……是天使么。
“呦,大叔又自己回来了啊!这次是被丢在下水道还是垃圾桶了?”靠在木屋门框上的年轻男子看到刚刚走进来的轮入道,打着招呼顺便抓住机会嘲笑一下老者。
轮入道抖了抖站在身上的露水,坐在了暖炉旁。趴在屋子中央的少女像是没有看见他似的,仍然自顾自地玩着积木。轮入道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开始汇报,“大小姐,那个少年又出现了。”停顿了一下之后,因为听见年轻男子的笑声,笑眯眯地转头看向他,“一目连,下一次换你去吧。说不定委托人会更喜欢蓝色稻草人。”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神色慵懒的女人走过来,左手习惯性地抚摸着露在空气中的精致的锁骨,“生意又被抢了。大小姐,要不要去查查那个人的底细?”
长时间的静默。木屋外的河流两旁开满了鲜艳的彼岸花,暗淡的红色弥漫了整个天际。屏障内的老婆婆仍然吱吱呀呀地纺线,固执地不肯对阎魔爱以外的人说话。
阎魔爱趴在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搭积木,知道另外三个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命令,可是现在她根本不想说话……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两个月前,被派去当媒介的轮入道就总是被丢弃,开始还以为是委托人放弃了憎恨。可是后来根据一目连的情报网,那些通过地狱通信传送过来的名单上面的人,已经全部死亡。
除了地狱少女之外,似乎又另外有人担任起了地狱使者。帮助委托人杀掉他们所憎恨的对象,并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渐渐地,越来越少的人使用地狱通信,越来越多的人联络那个神秘的少年,人们称呼他为天使。
一目连转身想要出去的时候,积木刚好坍塌,阎魔爱叹了口气,“不要去。”
听到命令的一目连突然停了下来,以至于跟在他身后的骨女撞上了他的背。
“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是等待委托人出现。不要多管闲事。”阎魔爱冰凉的声线没有任何的起伏,自她红色的眼眸中看到不到半分温度。
阎魔爱蹲在忘川水旁,去数绽放在河畔的鲜红花朵的心蕊。即使没有阳光的照射,没有雨露的滋润,这彼岸花仍然可以开得这样妖娆这样漫山遍野。
三个仆人仍然坐在小屋外的木阶上,隔着大片的花海,远远地望着那个让他们心疼的、心甘情愿去守护的女孩。
——为什么大小姐不让咱们去查?
——其实大小姐也不愿意做这份活吧。每次她将人送往地狱的时候,难道你们听不到她心底的哭泣。
因为嫌热而脱去的制服外套被随手搭在了椅背上,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没有系上,挽起袖子正在擦黑板,看着被弄湿的黑板上一点点地映射出自己和身后全班的模糊影像,鬼川瞳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鬼川,帮忙把小忧的桌椅抬出去吧。”
听到喊声的少年应声回头,淡淡地点了下头。本来想要装做若无其事的心,却在碰触到了课桌的瞬间猛烈地加快了跳动的节奏,小忧停止呼吸前最后惊恐的表情……无论怎样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记忆里始终残留着躺在病床上插满各种管子的小忧突然清醒过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抓挠自己锁骨的样子,无论他怎样的制止安抚都无济无事。冬季的日光很好,房间里开了空调,可是小忧的指尖依旧冰凉,她一刻不停地流着眼泪,颤抖的嘴唇重复着“害怕”这两个音节,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在小忧的锁骨上,有一个黑色的印记。据说,那代表着与地狱少女达成的死亡契约。
像小忧这样善良的人,即使诅咒了别人,也不应该下地狱。
所谓的地狱少女,根本就是不分善恶、不懂怜悯的恶魔。
这样的念头盘踞在了心里。在小忧死后,鬼川瞳开始搜集所有关于地狱通信的信息。
社团活动结束后,沾染了暮色的校园零零散散地散落着一些未曾及时离开的人影。鬼川瞳拎着书包朝存车棚走去,柔软暗淡的落日光线从背后照射过来,拉长了身前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