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蓝依玛故意不说下去,吊大家的胃口,却不料唐宜兰嘴角牵动,接了下去,“因为,这‘于成发’不过是假死。”
“倒被你看出来了!”琳琅替依玛倒了大碗的南疆名酒“瑞露”,无不黯然地说,“这次比试,完全受了中原朝廷的辖制。”
“没准,那皇上也有难处。”一阵男声,熟悉得很,唐宜兰把嘴一噘,“就知道是你!”话音刚落就腾地从梁上跳下来两个男子,一个中年,意气风发,一个青年,正是宜兰的师兄崔仁。
“哎呀,哪里来的丫头,竟然可以识破我的假死之术?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中年男子仔细打量这蓝依玛,“怪不得。”看到了她额上的八角印记,“八角寨的蓝易是你什么人?”
“我阿爹!”蓝依玛目光坦然,还透着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你认识?”
“哈哈,怎么不认识?老相识了。”中年男子倏地把脸皮撕了下来,“今天老刀出鞘,来试试,来试试。”虬髯如墨,男子下意识地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这里怕除了宜兰以外就没有谁认识自己吧。
“爹!”却不料唐宜兰开了口,“你不是闭关着么?”
蓝依玛和琳琅相互看了看,方才明白这个人就是唐门的前掌门唐龄。
“就许你来捣乱,不许我来瞧瞧?”中年男子呵呵笑起来,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可真正的于老板去哪里了?”蓝依玛不解。
却没有人回答。
“驾——”马儿扬起蹄,在临阳大街上卷起一阵风沙。
试毒过后,众人散场,霜思林又恢复了沉寂。
“姐姐,你们去往何处呢?”蓝依玛看着琳琅的四位随行和宜兰的师兄正忙着打点行李,也帮不上忙。
“当然是回家去!”唐龄摸着自己的胡子,笑意很浓,“丫头,要么你也去四川玩玩,我们那里也有苗寨,也有那千奇百怪的草药,你和宜兰也可以切磋一下。”他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她呀,有比比试更重要的事与人呢。”琳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哦?那我们就不勉强,”唐龄是过来人,“出来久了应该回去了,不要让人为你担心。是吧,女儿?”说完饶有意味地看了宜兰一眼。“后会有期了!”再不迟疑,一扬鞭,笑声已经隐没在风声中。
蓝依玛冲远去的人挥舞着手:“一路顺风!”直到再也看不见熟悉的人影,连琳琅姐姐这种四处行走的人都已经决定回西域去。哼,就剩下自己要去那院子里待着吗?不死心呀!不过想起那么一张始终明媚,对她微笑的脸,又舍不得说什么了。
出来有好几天了吧。
蓝依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见背后响起的声音:“姑娘好手段,请姑娘移驾。”
不以为然回过头来:“白捕头,王爷?”
“请姑娘移驾京城。”亦则上一步说话,语气恭敬,比试过后白寒涛方才告知虞妃出事的事情,无论如何,万不能让那样一个可爱的嫂嫂出事。
蓝依玛受宠若惊,而后却并不顾白寒涛把扇子挡在了面前,作势欲走:“哼,我最恨别人来要挟我!”但转瞬之间脸色又改变了,“不过,”白寒涛当下甚至有那么一丝恍惚的错觉,对方脸上的竟是温柔笑意,“你们要我救的人现在已经没了大碍。”而后只见她拍了拍双手,眼角一飞,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
“这?”白寒涛用眼神讨瑞王的主意。
“姑且相信她一回。”大不了,发皇榜全国通缉好了!心里有了这么一个念头后,亦则忽然觉得自己很阴险,但是一想起那个在宫里拉着他大大咧咧叫他哥哥的嫂嫂,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卑劣了。
却不料蓝依玛含笑走过白寒涛身边时,似有意没意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白寒涛一个激灵打下身来,冷汗冒了一头,赶忙转头告饶:“蓝姑娘,求求你,大发慈悲,别在我身上下蛊!”这个苗疆女子的厉害他见识过,南疆的传闻他也听过,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下蛊,刚才冒犯了她,这会儿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蓝依玛却是站住叹息,这样的人怎么能保护皇上呢?遂回过头来,狡黠一笑:“我下的蛊,等十年后你们选出新的毒擂擂主再解吧!”走着走着,蒲扇轻轻一扇,就那么化作一股红光,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了。
白寒涛急得再也顾不上什么六扇门捕头的尊严,号啕大哭起来。
人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果真没错,那个苗疆女孩子还真有点皇宫里那个人的影子呀,亦则不禁偷笑了起来:“白捕头,看来,这蓝姑娘的扇子可是比你的扇子厉害呀。”
“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你不是一直不屑与朝廷打交道的吗?这次倒好,还和他们演戏来……?”骑马行了了将近十里路,宜兰拉住了缰绳问道,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唐龄打断了,“你呀,你不知道家乡发了大水?没有钱,那些孩子老人怎么度过?”
“于是你就?”
“三十多万外围赢来的银子,五五分帐。”唐龄把手掌内外翻了两下,“是,爹承认,与朝廷合作是违背了爹的原则,但是那些赌徒全都赌你赢,如果真的这样,难免助长你的骄傲,爹让蓝依玛赢,也是为了你好,你才刚接手唐门,最忌骄傲!还有,那于成发既然愿意捐出全部家当给灾民,只为能安稳过后半生,我让他成为“活死人”不再招惹原来的仇家,不也是做了一桩胜造七级浮屠的事?”唐龄将目光望向远处,不禁叹了一口气,“宜兰,江湖这么大,人心也这么大,你要学的还很多呀。”他摸着自己最骄傲的浓密胡子说道,“这场擂不过是武林与朝廷的一场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哦。”唐宜兰却是忽然把马头一转,“驾——”飞奔而去——“爹,我也去追寻我需要的东西去了!”红红的衣衫在日头下更显热烈,奔放。
年轻就是好呀!早就知道她不会老老实实跟自己回去,唐龄一点惊讶也没有,倒是对自己的徒弟还呆在原地不动百思不得其解:“傻孩子,追呀!你还想哪天冒犯了自己的祖宗再追到她吗?”
“哦!”崔仁才反应过来,一记响鞭,分外震耳。
拾壹
“娘娘醒过来了,虞妃娘娘醒过来了!”执事的小宫女发现了虞妃嘴唇的牵动,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娘娘这十多日的昏迷没少让奴才们担心,不仅担心她,还担心着自己的性命。
“快,快告诉皇上!”陈德礼在外边一听见就扯了嗓子叫开,“虞妃娘娘醒过来了!”
声音悠远,穿过了回廊,竹林,小河……
虞妃?是在叫自己吗?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坐了起来,脑袋生疼——自从两年前山水迢迢来到京城被人当宝一样供着,“虞妃“口口声声叫着,自己差点连本来名字都忘记了。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虞山的那些竹楼寨子,青山秀水,一直在梦中唤着她,还有阿爹第一次教她用毒时对她说的,“蓝依玛,一定要记住,用毒者最需要的,其实是一颗医者之心。”
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还好,已经变回来了。
脚步匆匆,皇上已经带了御弟亦则来探望她了。
尾声
皇城另一处精致的小房,八桂园的轮廓在细浪纸上勾上了最后一笔,南疆的木犀,凤尾竹,并荔枝、龙眼等植物都将种在这园子里,还点缀了花桥,吊脚楼,来告慰虞妃娘娘的思乡之苦。
这笔银子来得可真及时,内务府建造司总监宋大人松动着自己的胳膊,挑开门帘,拿着圣上御批的十万两黄底红印提银单子踌躇满志地向银库走去。
老八正在用四根浸过油的细皮藤条编一条鞭子。这是老八的拿手绝活,之所以说“绝”,一是因为这是一种几近失传的手艺,再者,四股皮条拧成一根葱是其中最难的一种编法,四股皮条,这么绕来绕去,稍不留神,就会错了眼,开了花。老八就这么聚精会神地绕着,不时砸吧着嘴,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流进嘴里,一股子咸味,有时候窗外的一阵鸟叫一声马嘶都有可能让他绕错了花,于是只好重来。
“唔。”老八在甩出了一记响鞭后终于满意地笑了一下,好了!又从墙上把那些旧鞭子取下来,一根根地拆掉皮鞘,选了一根楸子木刨出来的鞭杆,倒不是不愿意用新的,只是这鞭杆只有旧的才合手。只见他这么一圈一绕,就轻快地把新鞭鞘结在了鞭杆上了,还挂在原来的地方。
多好的鞭子,哪怕是自己做的,也再也做不出了,老八收拾着桌子上的木屑残皮,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鞭子,家传的手艺,今天就算完结在这鞭子上了。
“啪——嗒!”——一记响鞭,清脆地打在了虚空,划破了清冽的酒香,他在与自己的手艺告别。做几道小菜,只差等会儿在水缸里舀上一瓢水,洗净手,就当作与“神鞭”脱了干系。
多好的鞭子,但凡每一个路过看见这鞭子的人,哪怕是自己的敌手,也会忍不住赞叹一句,道道花一般紧,韧劲与柔度都是地道活计!
可是这根鞭子不是用来给自己使的,这根倾注了自己心血的鞭子。
他忽然想起是否要在鞭子上系一条红丝线串的铃铛,美人使鞭,铃铛哗啦啦作响,那样的图景,嗬。
忽然一声马嘶。
他奔出来,对马上那明眸齿白的女子一笑:“四姐,你来了!”
“八哥,做好了么?”女子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任马蹄踩出腾腾烟尘。
“好了!”他又从墙上取下来那条鞭子,“还是那条‘六合神龙’的尾。”卷起一卷,腾手抛给她。
她伸手去接,不禁叹道,好手艺,她不说好鞭,只说好手艺,她知道他虽然也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纯粹的手艺人。“好!谢了!八哥再会!”女子策马扬鞭,绝尘而去,红衣裙袂蹁跹,迎着日头,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手心还残留着细皮藤条的清香,老八把手放在鼻前闻上一闻,暗想道,该洗手了。
寂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组织,说是杀手也好,说是保镖也罢,总之,总是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钱来请他们出手。
女子便是寂七中的风晓,排行老四。
驿站上暗线传来的消息,星夜已经到了清河,住在月来客栈,携了一口镶八宝的大香檀箱子,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管他!哪怕是宫里的东西,叫一队金乌卫护着,寂七都有胆量与手段要来,更何况是早已经败在自己手下的星夜。老四心里想着,打起了一个呼哨。
那呼哨过后,四面八方渐渐有马蹄声、响铃声传来,不一会身边就聚集了四个人,两男两女,皆骑高头大马。
“四妹,你接了什么生意?”说话的是大哥姚一鹏,白衣飘飘,宝剑横附。他是老大,在兄妹中最为持重,但是不喜欢与别人谈生意的价钱,所以寂七的生意全部由其他兄妹单独来接,只在行动时通知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