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汐感觉力量在迅疾流失,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有混乱的光影,带着古旧的气息,在脑海中闪现。模糊的身影。模糊的声音。一切仿佛从黑暗深出苏醒过来。女生感觉身体被另外一种意识所侵占,不再属于自己。
“不用挣扎了,身处这十字傀儡阵里,任何挣扎都是没用的。只要你与这人偶合体,你便可以找回前世了。呐,时姬,苏醒过来吧。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少年的眼里忽然间充满狂热,而那人偶,也飞到了凉汐面前,一点点没入她的胸腔里。
思维,更加混乱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直射进人偶的身体。随着怪异的尖叫,人偶被生生逼出了女生的身体。这时,一个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女生身后。
“啊啦,有‘猎狐’之称的你,竟然这么狼狈呀。身为会长的我,还真是感到惭愧呢。”雕刻着精致五官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戏谑笑容。
“啊,没想到毒舌男你居然也赶来了啊。抱歉啊,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画面。不过接下来,就交给我吧。”男子倒也听话,竟真的退至旁边,眼里满是看好戏的期待眼神。而凉汐艰难地站起来,重新面对石台上依然愤怒的少年。
“开什么玩笑?前世?今生?大叔,不要用这种狗血的剧情来糟蹋我。前世,关我什么事。同样,你这样占着祈年的身体,真是无耻啊。所以,滚出那个身体吧!”随着陡然拔高的音节,一道光弓悬于女生眼前。而陡然盛亮的蓝光,瞬间压制住了阵法散发的红光。
一道光箭,笔直地将痛苦挣扎着的人偶射碎在半空中。瞬间,阵法的红光全然消失。而那悬浮在半空的女生,也渐渐降落,平躺在了地面上。
“不!”少年忽然跪倒在地,黑色的气息狂乱起来,直冲天空。少年脸上,是极度痛苦的表情。而两行清泪,竟滑落下来。
“不好,凉汐。他的力量暴走了。我们快带着她们离开,不然这里的空间坍塌,就再也出不去了。”会长的脸上,头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
女生却恍若未觉,一步一步走上石台,在少年跟前蹲下身来。她缓缓地揽过他的头,埋进自己的怀抱。双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呐,祈年。不用害怕呢,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呀。不是说好,我们要一直是朋友的么。所以,回来吧。”随着女生的呢喃,少年也渐渐平静下来。当最后一句话出口时,那狂乱的气息终于全然散去。
异界忽然坍塌,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几人又置身在了音乐教室里。几个女生迷糊地睁开眼,爬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景物。而会长则看着相拥的两人,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而凉汐为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后,就晕了过去。
而那片阴冷的海域,也重新被温暖的风与灿烂的阳光所填满。
还是这样,比较美丽呢。
曾经一个人偶师因为所爱的少女离世,他眷恋不舍,所以设下十字傀儡偶人咒,追随几生几世。终究,却是这样离散的结果。
“还真是奇妙的际遇呢。不过,也真是麻烦,竟引来妖兽的躁动。”凉汐对着渐渐西沉的斜阳,呢喃着。忽然,女生转过身对身旁的少年说:“呐,祈年,把你的手给我。”
少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生,手还只伸了出去。
女生在握住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忽然,自交合的掌心,散发出荡漾着的晶莹蓝光。似乎有冰凉的气息,随着细碎的光点,在两人的周围沉浮。
那内心深处的海,更加清蓝了。最后一丝阴霾,也被驱逐。少年诧异地看着女生,那被度上一层纯光的脸上,竟是一种柔软的美。少年的心里,瞬间被一种情绪如风般鼓满。
此时,光亮也消散了。只有一两处光点,萦绕在空气中。
“呐,祈年。这样,你会招致不幸的命格已经彻底改迹了。”
少年看着女生,眼底的疑惑渐渐化成微漾的波光。暮色流转在二人之间,落下橘黄色清暖的光影。
啊,谢谢你呢,这样不断地鼓励我。大概,“朋友”便也是这样一种存在吧。
几世追逐,却终不得你只言片语。
折子戏
“少爷,夫人唤您去前厅吃饭。”丫鬟清脆如铃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知道,又是暮色渐浓离别时了。多想开口挽留,却只能在水中吐出几圈脆薄的气泡。
“是,我即刻便去。”依旧恭敬温雅的声线,那清俊逸朗的脸上总挂着一末若有似无的暖笑。即便流光沧桑,轮回失忆,那温暖的气息依旧萦绕未去。这般的他,让我如此迷恋。我多想是一位红颜佳人,伴他朝夕。然,我却只一尾鱼,渺小而微不足道的鱼。即便再美再通灵性,在他人眼里亦只是一介畜生。
我还记得那些长久的等待。自湖底游向水面,穿越层层缕缕在清澈湖水中荡漾的日光。我身后是一片鱼们放肆地嘲笑。它们轻视着我的傻,却不知这是前世今生固执的等待。我在等待那一抹光将我唤醒。我坚信,我们不会输。
可,命运又将是怎样呢?
日复一日的漫长等待,终于在某一日的云淡风轻里,看见了久违的他。一袭白衣胜雪,眉目轻朗。信步而来,撩动起些微的风。
我倾尽力气一次一次破水而跃,水珠四溅,阳光被折射得色彩斑斓。他将目光转投向我,沉静如水却无限陌生。他的眼中写满好奇,却只是好奇。如三百年前那惊鸿一瞥,灼痛我。
我用力过度,摔倒在了他的脚旁。泥土柔软而芬芳,我却只能痛苦挣扎。须臾,我便不省人事。恍惚间,有温暖的气息渐渐渗入肌肤,融化了所有。
当我醒来时,已是黄昏,暮霭沉沉。我发现我正悬浮在一个陌生的池子里。当他的身影携着暮色闯入我的视线时,我才惊觉得原来这是在他的家。他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温柔如水,却是全然的陌生。有轻微的疼痛,与我黯然交接。
他终于,还是没将我认出。
他总是在午后过来,安静地坐在池子边。“鱼儿。从第一眼见你起便觉你有灵性。每次见你,我便能自心底生出欢喜来。你我是否有前世未了的羁绊,今世才得已相遇?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不舍。”
我多想点头,我多想说是。然而,我却这能在清冷的水里在心底默默地回答。他的眼神落寞而缥缈,我不知是何事让他如此郁郁寡欢。他的眼角眉梢,都有略微的焦急。他看着,有自然流溢的疼惜。
我亦不知,他看我为何是此等伤人的眼神。他抚琴而歌,他挥剑而舞,都藏不住他日渐班驳的忧伤。
终于,他道出了真相。轻似呢喃,却也如此决绝。原来,他早已有未婚妻。而他的妻,却陷入了无因的昏迷里未再醒转过来。他说,一个道士告诉他须以灵性之物的血做药引方可救醒她。最后,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终于了然他忧结所在。我也知道,他要的,不过是我的血而已。他要我牺牲,来换取他妻子的清醒。所幸,我躲在水里。所以,他看不见我潸然而下的泪。
忽然我如触电般跃出水面在落入,我开始起舞,在这依然干净的池水中。上下翻飞,舞姿妖艳不可方物。他看得出了神,我却心中呢喃:“沈轩,这是最初也将是最终的舞,请将这璀璨深刻入你的记忆吧。”
冰冷一刀,断尽所有。
我以为,这便是再见。却不想,放血之后,我的命却奇迹般地保存下来。但元气大伤,我每日所做便是在幽然的水底苟度余生。我不愿瞧见,他们恩爱的样子。那样的幸福,于我是这般讽刺。
终于,他成亲的日子也到了。外面一片喧哗锦绣,这里一池碧波清冷。我仿佛听见,他连绵不绝的笑声。他的幸福,终将完满。
然,幸福总是短暂。大婚当夜,宅子泼起漫天大火。火光,映红了整片夜空。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满脸慌张地跑了过来。他定定地看着我,最后却将头别了过去:“鱼儿。对不起,我的妻子还困在着火的房间里。来人啊,快用这池子的水。”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而他,终不再看我一眼。
水渐渐稀少。死亡渐渐迫近。终于,他再一次狠绝地将我逼至绝境。我沉入池底,不再做挣扎。
这一出折子戏,我甚至连配角都不是,只是一个道具而已。无论怎样光鲜亮丽,终将不得善果。可是,却是这样的绝望。
灵魂出体前,我看见了他妻子精致倾城的容颜,眼里却藏满嘲弄与得意。她,竟也让我如此熟悉。
刺鸟
刺鸟,亦称荆棘鸟,浑身黑羽,外型丑陋至极。然,它却拥有世上最甜美的歌声,连夜莺也不可比拟。它需寻找最长的荆棘,次穿身体,才能释放这绝伦美妙的歌声。
这一世,我便是刺鸟。在终年阴翳的栝猡森林,等待他的到来。
这里一片荒凉,终年积雪难化,乌云难去。几缕阳光,便是千百年奢侈的邂逅。而当那几缕阳光落下来时,他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森林里。他的眉目,硬朗几许。他的眼神,犀利如鹰。而顿生的几分疏离,恐慌了心神。
这一世,他是猎人。所以,他将是这森林里所有动物的劲敌。一开始,我们就错位在了敌对的立场。
一根利箭呼啸着破空而来,精准地刺穿我的翅膀。顿时,疼痛撕裂,鲜血淋漓。回转过头,看见他漠然的脸和颤抖着的弓弦。难道,一开始便样将我赶尽杀绝吗?
我挣扎着往森林深处飞去。疼痛让我几欲昏过去。他的箭羽不断破空而来,我左躲又闪,方才艰难地躲过。我不能就这样死去,一切都尚未开始。死了,便全盘皆输。
终于,失血过多,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我狠狠地摔坠在了冰冷的土地上。而他的脚步,渐渐逼近。我只能用哀怨的眼神望向他,希冀他放我一条生路。
他停止了脚步,抬起的弓也放了下来。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怜悯的缱绻。他终于,还是读懂了我的眼神。他沉默地走过来,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白色的细碎粉末轻柔均匀地洒在了我的伤口上。一阵清凉,顺着伤口渗入,蔓延全身。疼痛,立时减去了大半。尔后他又用纱布为我仔细地包扎好。动作轻柔,我仿佛有被珍惜着的错觉。
他处理好我的伤,起身折返。我挣扎着飞到他的肩膀站立。他只是沉默地看我一眼,继续朝前走去。我的心底,充满了欢喜。
或许,这便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但是,我却发他原来已有妻。而那妻子,竟与上一世有着同样的容颜。当我停驻于他家的窗台上时,他妻子的眼神总飘向我,里面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还夹杂着一丝得意。仿佛我的所有,都已被她看穿。
这个女人,让我感觉熟悉异常,却始终无法想的更深远。但如今,或许只要能守侯在他家前或站立在他宽阔的肩,我便已满足。
他总是在破晓时分出发狩猎。在森林一走,便是一整天。这一世的他异常沉默,不苟言笑,脸上刻满了风霜。我站在他的肩膀上,也习惯性地沉默。刺鸟,并不聒噪。它的声音,只留给弥留之际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