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潮生与蓝漓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草腥味,令人作呕。不好!潮生心里暗惊。与此同时,搭在蟾蜍上的手也闪电般迅疾地撤下来。翻过来一看,从掌心向四周蔓延开一片淡黑。
果然是翠雀吟,一种味淡却性烈的毒草。一旦中毒超过半时辰未解,人便全身发绿而死。潮生将中指轻缠食指,薄唇轻起。不时,他指间慢慢溢出淡红微光。不一会,潮生停止了低颂,指间的光也渐渐熄灭,再反过来时,手掌已白皙如常。
蓝漓看着潮生轻易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坚定的神色又深了一层。而同时,心里也是惊的。眼前这个男人,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而潮生则在心里一呻。这楼家果然厉害,以术法在普通器物上结成幻象,让人误以为是满室的财宝。普通的盗墓人,见了自然会忘乎所以地扑上去,而涂在器物上的翠雀吟就会轻易而神鬼不觉地渗入肌肤,最后致人身亡。
但是,潮生总感觉这机关背后总隐藏着更深的意图。一时间,却也想不明白。他再次仔细地打量起这间封闭的墓室来。
台子的周围,竟然注满了水银。而这水银,竟仿似透明,可以一眼看到底。池子底部,布满了不易察觉的小孔。那小孔的形状,似乎,与那些碎金子一般大小。
难道是……
“蓝姑娘,我想我们可以试着把那些碎金块踢进池子底部的小孔里。”潮生笑意盈盈地转向身旁一筹莫展的蓝漓,眼里闪过一死笃定的狡黠。蓝漓疑惑地看了看潮生,不知他是何用意,但也未多说,照着他的说法做起来。
随着碎金块一个个落进小孔里,池子里的水银也渐渐上升,当台子上还剩下十块碎金子时,水银已与地面齐高,甚至有一星半点漫了出来。蓝漓看看潮生,有点不知所措。如果将剩余的碎金踢进去,水银必然漫溢过来。那他们将再无立足之地。
而潮生只是无谓地笑笑,开口道:“不知蓝姑娘身手是否敏捷,可将五块碎金同时踢进五个孔里?”蓝漓奇怪地看着他,直到他将手随意地指了指身手的蟾蜍,才恍然大悟。
没有任何指令,两人默契地同时出脚,将剩余的碎金齐齐踢进了小孔里。同时迅速飞身后退,稳稳地立在了两个蟾蜍头上。而此时的水银陡然上涨,淹没了石台,刚好到达蟾蜍眼睛的高度。
潮生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蓝漓眼里,却出现了更加飘忽的颜色。这种心不在焉,怎么看,都有点反常。
此时,墓室的景色折叠着散去。他们,竟又回到了方才的八卦墓室里。
周而复始,竟是一个循环。
这次,这间墓室并未出现任何异样的扭曲变数。当潮生仔细打量过后,发现就连布局也出现了些微变化。在明灭昏黄的烛光里,一丝细致的灰色绒线悬在墓室中央。而在绒线下方,垂挂着的,是一颗,扣子?
潮生小心欺身上前,想看清这迷离昏暗里的物件。却不想蓝漓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潮生面前,并用双手握住了那扣子。此时,蓝漓的眼里流转过千般情绪,复杂交错。握住扣子的双手也由松到紧。而潮生看到的,则是蓝漓颤抖的背影。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颜色。
忽然,蓝漓手狠狠一挥,那扣子便被生生拉扯下来,顺带着那绒线也被用力地拉动。这时,墓室中央的顶端与底部发出剧烈响动,同时出现两个黑洞。一条粗而光滑的铁索连接两端。同时,背后的石门竟也轰然洞开。二人看着眼前忽生的变象,都有点目瞪口呆。
“看来,竟是要我们抉择。蓝姑娘,你是选择继续,还是就此罢手?”潮生忽地问出这样一句奇怪而又似乎意味深长的话。蓝漓看看身后的石门,再看看那条铁索,眼神遽然地转折着。
“先生,可愿意继续陪我?”蓝漓眼神坚定,话语里却隐隐透露着哀伤。
“呵,乐意奉陪。”说话间两人已攀着铁索迅疾地往黑暗深处滑落。而潮生至始至终都未曾看清那已被蓝漓藏于衣间的悬挂物。但,似乎已无必要了。
铁索的末端,被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附着。而磁石的旁边,则是另一间墓室的入口。那里面漫溢出来的幽然荧光,渗透出冥狱般阴冷的森然。潮生拦住了想立刻走进去的蓝漓,朝她笑了笑。
潮生拿出一节似乎早已枯萎的枝桠,凝神静视,轻吐秘语。不时,那枝桠便若活过来一般,开满绿叶,生机充盈。潮生将枝桠扔进了墓室里,只看见里面的光无声地陡然盛大之后,便呈现出死一般的黑寂。
“好了,我们进去吧。”
“先生,刚才的是?”
“幽明瘴。一旦入体,无药可解,全身溃烂至死。”蓝漓听得心里一惊,脚步竟踟躇些许才跟上潮生的脚步走了进去。疑惑,弥漫她的瞳眸。
却不想,他们进入的,是一个似乎极度复杂而又杂乱无章的无尽迷宫里。潮生带着蓝漓不停地转悠,却越陷越深,最后竟连来时的路也失了踪影。蓝漓茫地看着潮生,心生无望。而潮生仍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这时,潮生又从怀里拿出一小节树木,黑色纹理。他蹲下身,将树木轻插进泥土里。忽然,树木发出耀眼光华,陡然茁壮。与此同时,这迷宫里的无尽的岔道竟全数消失,只余一条笔直小径延伸至某个地方。
“呵,没想到这迷毂竟能如此派上用场。”潮生自顾自地感叹着,往更深处走去。蓝漓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次,他们终于到达了主墓室。那黑色的木棺,赫然眼前。但奇怪的是,黑木棺旁边竟放置着一个小木棺,突兀而诡异。
蓝漓已顾不了这许多,飞身上前,打开了棺盖。潮生想阻止,却为时已晚。就在棺盖被打开的一瞬间,旁边小木棺的棺盖也猛地被从棺里忽生的劲力给掀开。一个浑身浴血的孩童慢慢爬了出来。那暗红的血,不断从他头顶冒出来流泻在地。刺鼻腐朽的腥味,弥漫整个墓室。
血童葬!此次连潮生也心惊了。这楼家,竟驱动如此狠毒的禁咒。以鬼节子时出生的孩童为血引,驱动无数冤魂进入孩童体内,魔障丛生。完成的血童力量可怖,除主人外无人可御。而这本身就是极损阴德之事。这楼家,竟做到如此决绝地步。
那血童朝着蓝漓一步步趔趄过去。而蓝漓则呆在原地,不能动弹。这时,潮生左手悬空,一把银色光弓瞬间幻化成形。右手轻拉狠放,一道耀熠光箭迅疾地朝血童飞奔而去。电光火石间,眩目的光盲了视线,血童也停滞了一小会。
趁着这时间罅隙,潮生飞身上前将蓝漓拉了回来。而那血童竟也不追,而是返身躺回了小木棺里。同时,两张被掀开的棺盖也齐齐自动飞回盖好,严丝合缝,仿佛不曾有谁动过。而潮生与蓝漓,皆是面如死灰。
这禁咒,是硬碰硬无法解决的。
“蓝姑娘,不如,我们先回吧。”
“恩。”仿佛说完这一句话,蓝漓所以气力都已流失,软软地瘫了下去。
为什么,会到如此地步?
那日眼看已近结局,却不得不颓然放弃。本以为就此一筹莫展的蓝漓,却在第二日的午后得到潮生的消息,说已想到办法克服那阴毒的血童葬。这突如天降的消息,令蓝漓心里欣喜若狂。这女子面上,竟隐隐多了几分玉石俱焚的狠绝神光。
而这边,午饭后的潮生依然如往常一般眯着眼,摇着扇,在后院凉亭纳凉小憩。此次的他,却全无平日里浮云般绵绵的睡意,脑子里思绪百转千折。昨日的诸多迂回,仿佛都在,暗示着什么。但太过迷离混乱,却怎样也无法清晰起来。
从楼景浩的墓回来,已曙光渐白。虽然疲倦不堪,潮生却无法安心入眠,而是一头扎进自己的密室查阅起资料来。受人之拖,忠人之事,他定要寻出破解血童葬的方法。好在他平日里还搜集一些杂书典籍,似乎无意中也看到过关于这禁咒的描述。果然,经过一上午的搜寻,终于觅得。
当探知的结果出来,适时地,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蓝漓站在苏府外轻扣着门,有着晕眩的恍惚感。那些心里过于强烈的转变,差点令她全盘崩溃。但终是,挺了过来。
月黑风高,又是一个阴沉的夜晚。
潮生与蓝漓在这荒郊挖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大汗淋漓地停下。一具孩童的尸骸赫然眼前。那原本雪白的骨头上,如今布满了暗红的斑点,显得森然而邪魅。这便是,血童葬的“童源”了。
要破这禁咒,只有以炼狱火焚烧“童源”骸骨,彻底毁坏,方可。但这无辜孩童的魂魄也将消散于这三界六道,不得枉生。对于施咒者与破咒者,皆是极损阴德之事。而眼前这具骸骨似乎并未像书里所描述那般骨头全数暗红,仍留有干净的白。这也印证了潮生新里的某个揣测。
并不是要,置于死地的。
“火界之名,以烧尽这世间罪恶。法由相生,相由心生。愿借吾这超然之力,燃破这邪用之毒。破!”随着法诀渐起,骸骨的地下骤然裂开一条缝隙,漫天的火光映红夜空,割裂阴云。骸骨顺着缝隙落下,最后融化进了那一片翻滚的火海里。
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好了,蓝姑娘。我们可以去取回绿如意了。”
“先生果然神通。报酬,定不薄待。”蓝漓微笑着,眼里闪过的狠绝却未逃过潮生的双眼。却依然是不动声色,随着蓝漓再次潜入楼景浩的墓,取回了绿如意。
似乎,这已是结局。
取回绿如意的第二日,蓝漓果然遣人送来了丰厚的报酬。潮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命人收进了库房。仿佛那一些,不过是随手可弃之物。他却在来人即将离去之时,说:“你们家小姐,是否与楼大少爷,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不是问句。而太过直白的意思令来人脸色蓦地苍白,只草草应付了两句客套话就狼狈撤离。
潮生的眼里,已是了然。而再次派出去打听的人带回的消息,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怕过了今晚,这楼蓝两家又将掀起波澜,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不定,最后还将成就一段佳话。
却不想,当晚忽然的敲门声,令潮生的猜想支离破碎。事情,再次发生了惊诧的转折。是蓝漓的贴身丫鬟,即被遣来送报酬的人半夜急匆匆地找到了潮生。她满脸泪痕,一见潮生便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请求潮生救她家小姐一命。
潮生心里一惊,急忙扶起丫鬟询问怎么回事。那丫鬟只是说小姐偷偷带着绿如意到楼景浩的墓里去了。潮生一听,笑笑说道:“这不是正是她原本的计划么?你早已知道,又何来救她一说。你放心去吧,这秘密,我自会保守。”
“不,不是的,先生。先生既然已洞悉一切,那跟小姐一起这么久,难道就没察觉出她的异样么?虽然我不清楚在墓里发生了什么,但必然是又意料之外的枝节令小姐如此绝望。先生,您真的没察觉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