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我们王妃早已在两个月前去世,哪里又来你这么个疯女人。趁早走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着就将她往外推。她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
死了?锦落呢喃着。但转念一想,也对,她早就死了,如今的苏锦落,哪里还有点以前的样子,不过是一个没有尊严人人皆可唾弃的疯妇。但是,现在,还不可以放弃。
“你们放我进去,晚了,就没办法救你们家王爷了!”锦落说着就往里冲。但她毕竟为女子,单薄力小,轻易地就被再次推倒在地。而此时,一个身影从里门走了出来。
“什么事在这吵吵闹闹的?”锦落才升起的希望,在听到这声音时瞬间碎成千万片。来人,竟然是沈怒。锦落绝望地闭上眼睛,只觉一片荒凉。
“沈庄主,一个疯妇在门前撒泼,竟没想到将您给惊动了。”沈怒随着侍卫的声音,看到了颓然在地的锦落。他不发一言,拉起地上的锦落就走。锦落欲挣脱,无奈他气力太大,根本无计可施,最后只能任由他拖着走。
在转角处时,却忽然听见耀柘的声音传来:“何事喧闹?我大哥呢?”
“禀王爷,方才有个疯妇捣乱,恰逢沈庄主出来,将她赶走了。”
锦落听着那熟悉的声线,落下泪来。竟,只差这么一步。
而此时沈怒却凑到她耳边:“你逃不掉的,乖乖嫁给我吧。忘了告诉你,我们的喜帖已经送给我这义弟了。那天,他一定会来。”
呵,原来他们竟是义兄弟。
一个决定,已在锦落心里,悄然形成。
成亲的日子到了。整个碧云庄,一片喜庆,宾客喧嚷。锦落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她的心如同烈火焚烧过后一般荒凉,摧枯拉朽。她紧了紧藏在袖里的刀,眼光一片平静。今日,所有的纠缠,都该有个了断。
吉时到了,落下喜帕,锦落被人牵引着来到到喜堂。而就在此时,她猛地掀开了喜帕,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沈怒的脸也骤然白了。而当耀柘诧异地对望过来时,锦落知道,这个赌她赢了。而沈怒气急败坏地表情,告诉锦落那杯水没喝,是对了。
不过耀柘若站在后面未看见她,她亦准备在沈怒制服她前自尽,用那把藏在袖间的刀。这样,亦可给耀柘警示。
此时,面对满座瞠目结舌地宾客,锦落一字一句说出了沈怒的阴谋。而沈怒碍于这么多人在,也暂时不敢将她怎样。
锦落的话一完,大堂里最后一个窃窃私语也黯消了。而沈怒忽然出手,直逼锦落面门而来。就在此刻,耀柘挡在了锦落面前,击开了沈怒。他冷冷开口:“顾西冷,你到底还要错到何时?”
一个陌生的名字,不喾惊雷,炸响了人群。
当年江湖正邪一战,死伤无数,而新一代翘楚“三公子”却在当时名声大噪。三公子乃碧云庄少主沈怒。冷香阁阁主顾西冷。平西王府小王爷慕容耀柘。而三人也是结拜兄弟。而顾西冷在那场战斗里已销声匿迹。却不想如今耀柘竟丢出这样一个名字。
“五年前你借机害死大哥,还顶了他的名接了这碧云庄。若非大哥早已知晓你的野心,强迫我答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得伤害你,你以为你都苟且至今?你那点把戏就想推翻我,做梦。你拿到的兵符,根本就是假的。”
“哼,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要走,你又拦得了我。”
“拦你,我并不打算。像你这样的可怜虫,哪值得我去动手。”
“可怜?你竟敢嘲笑我。你有什么资格!像你和大哥这种好出生的人,怎么懂得一步一步往上爬,受尽凌辱的痛苦。” 耀柘却只是摇摇头:“你终究是执迷不悟。大哥,实在不是值,为你这么一个人。”
锦落在旁,已听出了大概。她不禁苦笑,原来,他就从未真正相信过她。但是,现在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趁着混乱,她偷偷出了碧云庄。那些恩怨,已她这个外人,毫无瓜葛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抬头望了望天,她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那流光就化作线香落进炉里化了烬。这一切,不过只是琉璃幻想,终得醒来。
锦落靠着父亲留下的钱财,已足够了尽残生。她寻得一处幽深僻静的屋所,种一两亩田地。日升日落,便是她如今全部的生活。关于那日的结局,她不知道,亦不想再知道。
不过是后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罢了,她有何必自寻烦恼。
看着天光辽远,云卷云舒,水遇曲遇折才最是悠然。仿佛那些过去,已遥远得如同前尘旧梦了。
只是,偶尔会有挂心。那个人,他过得还好吗?
然,天终不邃人愿。
一双手,自背后轻轻环绕,将锦落温柔圈住。那魅惑般的妖音自耳边缓缓响起。
你说过要做我的妻。这句话,还算数吗?
静葵死了。
这一消息如同晚风,吹起校园里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大家带着隐秘而窥探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博然,想看见他脸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哀伤抑或绝望。毕竟,他对她的痴迷曾轰动一时,到如今大家依然念念不忘,口齿余香。本以为还有的精彩后续,却因这忽然的煞笔,成了始终没有回应的遗憾。
博然只是普通学生,无好看眉眼,亦无优良成绩,即便连性格也是乏味的温吞,自然也就沉寂如水,不曾引得半分注意。但那一场大胆的表白,却令他声名鹊起,即便连外校的人也略知一二。
那是每周例行的升旗朝会,乏善可陈得让人昏然欲睡。忽然,一个身影如离弦的箭迅疾地冲上台,夺过了校长手中的话筒。低沉的声线,透过扩音散落进压满人群的操场的每一个角落,余音不绝:“沈静葵,我是许博然。我非常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说完,他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人群中。
短暂的静默后,“嗡嗡”的人声如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去,八卦神经如遭急火,迅速地沸腾起来。好不容易,秩序才勉强恢复,朝会也不得不草草结束,略显狼狈。然而,许博然的名字却从此响亮,风评不一。自然,这位肇事者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
事后,静葵却似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回复,如常生活学习,这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扫兴。问及博然,他却说只是表白,又没期待能执子之手。虽然觉得遗憾,却也终未有人再多言什么,毕竟感情之事,又怎容得外人来插手。
然而终还是留有一点念想的,如今却也生生被掐灭了。
这边,许博然在得知静葵的死讯后,却未浮现任何期待中的情绪,平静得近乎诡异。此时,各种猜测如惊飞的鸟,倾巢而出。当事人却只是收拾好书包,在暮色残阳里,走进了浓郁的光影里。无人看见,他眼角暗藏的一抹隐秘而期待的弧度。
一切发生得太快,静葵只感觉脖间一凉,还未及反应,就已物换景移,站在了这条白雾弥散的幽径上。环顾四周,除了化不开的黑暗与缭绕的雾气,就再也不见其他,荒冷感从四面八方逼围过来,渗透进骨子里。静葵打了个寒战,却仿佛受到牵引般迈开步子,犹豫地向前走去。
静葵只记得她如往常一样守侯在景年回家的路上,期待着他出现,尾随他回家。
景年是静葵一直以来心中最隐秘而柔软的心事,她最喜欢的便是远远望向他。行走的模样,书写的模样,思考的模样,发呆的模样。这一切仿佛都被染上了绮霞,美艳而动人。她从不曾真正靠近,如今也只是远远跟随其后,假意是他打小的好友,陪他一路回家。这虚幻的青梅竹马的戏码,对她来讲已是莫大的满足。
她对他,一直都这样安静。
当许博然那样表白时,静葵嘴上骂他疯子,心底却如激流般涌荡。原来,喜欢竟也能这样热烈疯狂,散发着怪异的浪漫。她看着台上的少年,忽然觉得阴郁已久的天空骤然晴朗。那是一条曾经没有看见的路,忽然浮现,延伸出一路璀璨烟花。
在辗转难睡眠数夜后,她做出了连自己都差点吓坏的决定,之后便开始了忙碌的准备。但当一切都准备就绪时,却被迫戛然而止了。现在,她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中带着隐隐的不甘。
静葵继续缓步前进着,荒冷感越发浓烈了。忽然,前面出现一团白色的柔和光亮,一个身影渐渐浮现出完整的轮廓。
那会是谁呢?
靠近后,许博然的脸意外地落进了视线里,惊讶之中,静葵心里更多地涌动着安然的暖流。她忽然觉得,在这陌生而寂凉的诡谲之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静葵加疾了脚步,来到了博然面前。
男生看见她,脸上弥漫出轻浅温暖的笑意。他将一个杯子递到静葵面前,柔声说:“喝了吧,然后跟我回家。”静葵接过来一饮而尽,喉咙翻滚间,是抑制的泪意。差一点,便哭出声来。他竟这样,带给了她如温泉般的感动。
然而,静葵刚将杯子递回给博然,瞳孔骤散,身体一软边颓然倒落。男生上前一步,让女生恰好落进自己的怀里。流光消散,无数记忆的碎片化作荧光从女生的身体里飞出,流星般闪烁着淡蓝光亮四散开去了。
这一杯孟婆汤,化尽所有前尘过往。而这条路尽头的路标上刻着“黄泉”。
再度醒来,静葵已失却所有记忆,唯余一抹轻淡身影萦绕脑海中。一睁眼,便撞上博然缱绻而灼灼的目光。他说:“我是许博然,你是静葵。我喜欢你。”唇齿间飘落出的字句如同音符,埋藏着深情。
于是,残留的影像似乎便在眼前男生温柔的眉眼字句里,变得完整而真实起来。静葵将手环在博然腰间,脸轻轻贴近胸前,忽然便有种天荒地老的漫长感。
自此,静葵便在许博然身边住下来。她宛若重生,已无前世片羽记忆,只知她名静葵,而许博然喜欢她。博然,博然,这萦绕唇齿间的名字,却有种疏离感,仿佛是错位的安放,总显出生搬硬套的别扭。
只是,已无其他思路可寻,静葵也便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从窗户望出去,总能看到被拉扯的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造型迥异,颜色琳琅的屋顶齐齐涌进视线。如遇日落,所有的景物都被打上一层薄薄的暮色,昏黄里,喧嚣与忙碌被延缓成一幅安静的画面。
静葵喜欢这样的观望,也便是在一个暮色渐浓里,瞥见那一摸清影。莫名的熟悉感如浪拍礁,将心敲得疾鼓。不觉间人竟已夺门而出冲到楼下,焦急顾望,却只有嘈杂的陌生面孔,哪还有一丝熟悉感的存留。
转身间,已是呼吸凌乱,一脸泪水。这一幕,却被归来的博然撞见。他走上前来拥住泣不成声的静葵,轻柔拍背,抚平惊惶。他看着泣难抑止的静葵,心里忽然无端地生出慌乱来。
如水漫过的昏黄日光,模糊了二人紧密的身影,也隐藏了不被诉说的情绪。旁边的摊贩,依然奋力地叫卖着。
那背影如同暗夜里的一点光,以为紧紧握住,便可以编织出所有的前尘过往。面对全然的空白,静葵不是不在意,但面对博然的无微不至,她却终不忍心提起,也只能暗里独自去追寻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