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宿醉醒来是仿佛做了一场梦,前尘往事只剩下模糊的影子,甚至完全一片空白的也有,只有我——只有我——宿醉醒来倒像是死记硬背什么东西整整一夜似的,头还是痛的要爆炸,咽喉干的直冒火,嘴巴一张一张发不出声音,但这脑袋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雕刻般刻在我的脑海,连一个字都不会记错,令我后悔的欲哭无泪!
真是该死的,让我真想骂娘!
我猛然坐起来,抱着脑袋使劲甩着,好不容易甩清醒了一点,我又端起谁贴心地放在床头的凉水,一口气灌掉,踉踉跄跄、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门,一踏出门,外面世界的青葱碧绿夹带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令我呼吸一畅,精神一振,伸了一个非常解乏的懒腰。
也罢,事到如今,情绪低落也没用,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况这也不是我裴夜凰的作风,见招拆招才是最重要的,首先,得让善良单纯的蚩雅明白事情的道理,其次,才是去说服那看似有些难缠的蚩昊。
再回到房中,一盆清水和干净的手织毛巾已经放在了桌子上,我心中渭然一叹,这肯定是蚩雅给准备的,云青虽然贴心,但总是紧守礼教,绝对不会在大清早走进我的房间;而蚩雅虽然贴心,但到底是深山里成长的女孩,不曾被任何世俗的礼教所污染,当然更不明白什么是男女大防了,也只有她才会毫无顾忌地堂皇走进我的房间给我送水!
昨晚她拿下面纱的那一幕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我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头一悸,好一个绝色纯真的女子,仿佛金庸先生笔下的小龙女再生一般,她的美丽,完全不似我们这种沾染了无数世故风情的美,纯粹至极,干净至极,更屏弃了小龙女的清冷,增添了专属于自己的温柔天真,只可惜,我不是那痴情痴性的杨过!
低叹一口气,要是夜爵在这里就好了,我和夜爵到底是姐弟,容貌自有相似之处,让蚩雅移情也容易些。以夜爵的冷酷无情,互补以蚩雅的纯真娇柔正好,假如夜爵在这里,我就可以把蚩雅的情感转移,一定能把他们凑成一对,那想必也定是一对神仙眷侣!
“少爷,醒了吗?”门外,是云青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
“哦,你进来吧!”我撩着清水擦脸,边含糊地让他进来。
云青端着一碗稀饭走了进来,“这里什么都缺,但米倒还干净,少爷将就点吧!”
“没事,”我不在意地道,出门在外,只要混饱肚子就好了,何况,现在我也没什么胃口,“程星和那个胖小子呢?他们好象也喝多了!”
“都在胖小子家,那小子昨晚饱着程星不撒手,程星只好跟他去他家了!他母亲来交代过,已经给程星喝了醒酒汤,没什么大碍了!”
“那家伙,不能喝还贪杯!”我笑骂,接过云青手中的稀饭。
“少爷也不能喝,下次一定要小心,不然会惹上麻烦!”云青平淡地道,我却听出了其中的若有所指。
“呵呵,昨晚是个意外,意外!”动作一顿,我呵呵干笑。
“但别人不当作是意外!”云青道,说完状似无意地改变了话题,“少爷,这稀饭是我亲自到厨房熬的,赶紧喝吧,凉了就不能喝了!”
这句话的意思好象是……?我一怔,抬头看向云青,云青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低头想了半晌,我对着稀饭坦然地一笑,“算了,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决!”
吃过早饭感觉胃部舒服了许多,不过一早上都没看到蚩雅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她不会是又上山采药了吧?那蚩昊也去了?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很细微的声音,一种老式机器滚动的声音——不对,后院里有人!
我慢慢打开后院的门,一副美丽的画面顿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金色的清晨的阳光在蚩雅的身四周镀了一道金边,她那一头长长的青丝刚洗过,没有编成辫子,柔顺而飘逸地散在身后,直拖到地面;水蓝的衣裳裙裾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摇曳在草地上,松松散散地铺洒开来,罩住了她腰部以下。
此刻她已经没有戴面纱了,娇小完美的面孔就这么毫无遮拦地出现在我眼前,黛眉迤俪,秋波荡漾,笑意若湖边的涟漪般细微,但细微处却透出动人心魄的美丽。
她的手中正忙碌地织着一副深绿底子的锦缎,从那纷繁华丽自然的色彩交替中,我看出来那就是我请求她绣的那条小路。
短短一晚,她竟然已经绣完了一半,连现代的机器也达不到这种速度啊,而且她一双美丽的眼眸很明显地红红的,看来她是一夜未睡了,对别人交托的/而自己也答应下来的事情能够如此尽心尽力,她的品性可见一斑!
再看那副织锦,那图案精致的程度,色彩铺排的层次,不仅栩栩如生地再现了那条山间幽径,还使画面充满了一种人为的艺术美,两者结合,惊人的效果更在我看到的景色之上!
我果然没有看错,她不仅人长相美丽,更有一份任何美人都难以企及的灵性美,我对她的心意原本只是怜惜,现在则更多了一份钦佩!
“蚩雅!”我轻声唤她。
没想到她一怔,手中的动作一滞,无情的尖针就这么戳进了她的手指,看的我都心头一痛,十指连心啊!
“蚩雅!”我急忙拽过她的手,纤细但有薄茧的指尖上已经沁出了血珠,鲜红欲滴,早知道就不要在她聚精会神时喊她了!于是,我二话不说,就把她的指尖含到嘴里!
其实这不是暧昧,唾液能够消毒,小时侯夜爵哪里磕了破了我也会对他这么做,我这纯粹是习惯成自然的动作。
但现在关键眼前人不是夜爵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啊,我根本不该这么做,我一时情急,压根就忘了这一点!
直到蚩雅急急地抽回手,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吐出一口血水,我笑着对她道,“好了,就算是给你消毒了,现在你去找点药敷上吧,免得感染!”
“你——”蚩雅怔怔地看着我,脸色绯红,艳若朝霞!
我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蚩雅?”
“没,没……”我一问,她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慌忙后退了两步,趁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风一阵从我身边奔了过去,我只听到碰的一声,好象是她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我,又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事情了?难道,就是刚刚我为她消毒……?
“少爷,她若对你死心塌地,别怪云青没有提醒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青来到了我的身边,声音中包含的不再是往日遇到这种事的道学式,而是真真切切的担忧,“只怕会伤害到少爷啊!”
是吗?这么柔弱的她,能伤害到我什么呢?
“少爷,族长早上已经起来去各家搜罗我们需要的药材和织锦了,刚刚已经送进来了一批,你赶紧去谈生意吧!”难得今天听到云青说这么多的话。
“呜,我真命苦,头痛个半死,竟然还要被迫去谈生意……”我唱作俱佳。
“少爷最好一直说下去,这样,也许就会毁了少爷在蚩小姐心目中的形象,这对于少爷而言,未必就不是福!”云青这家伙,竟然一板一眼地说出这么让人喷饭的话,把我噎个半死不活,我真是彻底服了!
和蚩昊的生意谈得意外地十分顺利,商人嘛,还是以利字为先,我给他们的价钱虽然可以保证改善提高他们的生活,但并不算高,转手我起码还可以转两倍,可是蚩族人却意外地十分惊喜,原来,我给的价钱是他们以前的收获的几十倍,他们知道我是来购买药材和织锦的,但却从来没有想到我会给这么高的价钱。
因此,有几户淳朴的人家马上给我拿来了几副连他们也舍不得卖的极品织锦,我一接到手就惊呆了,这新奇瑰丽的图案,眼花缭乱的针法,取景的精彩巧妙,如果放在现代凰爵的拍卖会上,绝对可以拍出千万的天价!这完全可以作为镇店之宝收藏啊!
蚩昊更绝,竟然给我拿来了两棵硕大无比、似乎都要成精了的灵芝,以及两棵四肢头颈已经完全长成的雪白的千年人参,看的我心花怒放几乎要当场晕倒,还是云青扶着我,才没有让我当众出丑!
看我那几乎不能呼吸的表情,蚩昊就知道我是内行人,也没等我开口询价,豪爽地道,“你是识货人,也是比较诚实的商人,你就看着给吧!”
这样的极品,面对的又是蚩昊这样在外面生活过的人,我再利字当头也会有个限度的。当下,我和蚩昊马上拍板成交,以每棵一万五千两的银子全部买下了它们,但因为身边带的银子只够付其他稍微普通点的商品的钱,我给了蚩昊十万两全国通用的银票。
蚩昊到底是族长,见过世面,眼睛不眨地就将十万两银子收了下来,而旁边那些淳朴的族人已经张大嘴,被十万两这个天文数字吓呆了,可怜他们活了这么一大把年龄,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现在银子还没有放到他们面前就把他们吓成这样,若是看到那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又会有什么反应?还能保持现在这种平静豁达的心态吗?还能坚持诚实淳朴的天性吗?人性天生恶劣的一面不会因此被诱发吗?
其实,我和蚩昊心底都有数,这几件宝物,何止价值十万?在我手上,它们就是无价之宝、稀世之珍!可是蚩昊也清楚,这宝物在他手上,就只值十万,甚至压根不值十万!
“想不到,云兄弟真是痛快人,明日我带兄弟从蚩族的密径下山,毕竟你们带了这么多货物,从悬崖上过是不合适的!我顺便也去把银票换成白银!”蚩昊微笑道。
不放心我?非要拿到实实在在的银子才算数?
“族长如此为我们着想,那我就多谢族长的好意了!不知道族长打算怎么利用这笔钱?”我也笑,生意谈成了,当然要笑,和气生财嘛!
就看你怎么回答了,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私心!
“如兄弟那天说的,我要先把蚩族娃娃的身体养壮,然后给他们办一个学堂,把他们的头脑养壮,我想,这笔钱数目应该够了!”没料到,他回答得如此坦荡,眼睛是那么直视万物而无碍,因为心中无事!我心底的佩服,也随之直线上升!
“既然如此,我倒想和族长定一个君子协议!”我微笑,无比真诚!
“什么君子协议?”蚩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不由得好奇万分!
“往后,每年我都会来贵族采购固定量的织锦和药材,如果我不能亲自来,就派人拿着我的印记来这里。你们也不用把货物零碎地出售,只要一门心思地种药织锦,达到我要的产量就够了,到时候我就按照今天谈定的价格全部包下!”我笑道,“当然,市场上如有变动,货物价格如果降低的话我们依然按照今天的价格计算,如果提高的话我就按提高的比例增加给你们的钱,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你看怎么样?”
我笃定蚩昊会答应,他是很精,可他不是商人,而且处在这个朝代,他完全不懂什么是商业操作。我这个提议看似获利的只有他们,我体现了一种诚信公平的情操,实际上我们是双赢的局面——承包他们的所有产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商业垄断!垄断了的高等级织锦市场或者名贵药材市场,那价格就是我说了算,我能不赚吗?
当然,按照我的计算,我的确也不会亏待他们,我说的条件,对他们而言,的确利远大于弊!换成另一个真正利欲熏心的商人,不把他们榨干才怪!
“你提的意见似乎没有破绽。可是,这对你有好处吗?”蚩昊疑惑地道,精明地指出了其中最大的问题。
“有好处,我是打算做长远生意的,所谓放长线钓大鱼,这句话族长听过吧?我毕竟是商人哪!当然,这样做也绝对没有损害到贵族的利益,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信誓旦旦地道,话中半真半假,最易迷惑人心!
“是吗?”蚩昊虽然是反问,但他已经明显地松懈了下来,分明相信了我的话。
“既然如此,我和族长就签一个和约吧,口说无凭,为了保障你我的利益,这是我和别人谈生意签约的东西,族长你仔细看一遍,觉得没有问题再签!这样就有官府保护了,假如我有一天赖帐,你可以凭这张纸到官府告我,官府也一定会给你公道!”我真诚地道,一方面是为他着想,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为了维护我的权益!
我设想如此周到细心,滴水不漏,让蚩昊颇为惊奇地看了我一眼,但我处处为他和他的族人着想的话又让他对了多了几分好感。于是,在仔细地阅读了一遍以后,他认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我也签上我的名字,并且让几个坐在一边、从头到尾一直严密关注我们的长老也盖上了他们的手印。
至此,我来蚩族的初衷终于完成了!
我欣慰地看着大批的货物和这一张薄薄的和约,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要是让清歌知道我的丰功伟绩,不知道他会怎么说呢?
还有同是商人的梦川,生意做到这个程度,我也该考虑找他了!
“公子,”蚩雅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回过头,蚩雅站在门边,头垂的很低,“阿哥请你过去吃饭!”说完,她匆匆离开,像一只受了惊的白兔!
唉,我和蚩雅之间的事情,又该怎么解决?
我不知道,此时,蚩昊就站在我的窗外,透过打开的窗户,一脸深思表情地看着苦恼中的我!
这个宁静的小村庄,我仅仅逗留了一个晚上,就喜欢上了这里,清新的空气,质朴的人,还有如此可爱明快的月光!
明天我就要走了,所以,今晚我要好好看看这里。
一路漫步,一路遇到热情的村民打招呼,走着走着,人烟渐渐稀少,我似乎走到了蚩族的另一头,这一头的风景和那边大不一样,仿佛月光和阳光都照不进来似的,阴森森、还有一股奇怪的怪味!
月光刹时惨淡苍白,大地似乎无故刮起了风,面前的林子森然黝黑,仿佛是一个难以探索的黑洞。我犹豫起来,要进去吗?
突然,我听到脚背上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格外让人毛骨悚然,我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硕大的色彩鲜艳的蜈蚣,漫过落叶,无数只脚一起滑动,游过我的脚面!
“啊——”我惊叫一声,猛然连退了几大步,身后突然又传来了轻捷的脚步的声音,在我一声几近凄厉的惊呼声中掺杂着,愈加显得阴森可怕,饶是我向来胆大包天,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我猛然转头大喝,借此壮胆!
“是我,公子——”清甜的声音一下字子打破了魔咒,我心中猛然一宽,吊的老高的心放了下来——天知道,我此刻是多么欣喜听到了她的声音!
“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