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异常地晴朗明媚,蓝得几乎透明,看不到一丝云彩,逐芳苑的原木色琉璃正门前,两串鲜红喜气、贴着金箔的超大灯笼,远远地就传递出了喜悦热烈的气氛,影壁已经命人拆去,任何人都可以一眼望到里面,沿着通向正厅的青石通道两侧,一色的在半空中欢快摇曳的大红灯笼,七彩缤纷的绸缎迎空飞扬,那里我特意命人设计了两条醒目的镶金边大红条幅,分别写上了“恭贺云青先生(纪情小姐)新婚之喜”“恭贺柳鸿飞先生(玉冰心小姐)新婚之喜”,虽然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不过嘛,嘿嘿,我这前世今生可都没操办过婚事,我不趁此机会好好过把瘾怎么成?
纪桓的凤冠霞帔因为可以折断新娘脖子的重量被纪情嫌恶放弃,幸好我还设计了两套艳红浪漫的婚纱礼服(本想选择白色,但总要考虑实际民情啊,何况,男士们的衣服还是维持原状,我一定要看一场举世无双的古今结合的特别婚礼!),紧致流畅的美人鱼曲线直到膝盖,膝盖下是一波一波娇柔展开如同涟漪般的裙摆,绝对可以把纪情和玉冰心完美的身材纤毫毕露地展现,在婚纱的全身点缀着闪亮的宝石,璀璨几乎耀花人眼,穿在纪情和玉冰心身上时似真似幻简直就是一袭浪漫华美的梦境,玉冰心抿着嘴娇羞微笑,仿佛当年我送她首饰时模样,纪情喜得抱着我的脖子仰头在我脸蛋上狂亲了一口。
我刻意制作了两袭款式一模一样、只除了纪情身上是金线绣的龙凤呈祥、玉冰心身上是银线绣的鸳鸯戏水的婚纱礼服,可以预见即将到来的婚事是多么让人瞩目,我要让他们的婚事成为令澜城百姓中流传的最难忘的一段佳话,无奈纪桓古板无比,一见那婚纱露出了半个肩膀,死命不许,玉英尴尬摇头,最后经过互不相让的争执直到我故意耍赖捂着肚子嚷嚷岔气了,争端才结束——我赢了!
不过考虑到会不会把三分之二的澜城百姓吓晕又便宜了另三分之一澜城百姓的眼睛,我给那身造型像美人鱼的婚纱加了条诱惑妩媚的金色披肩,飘逸的纱质流苏在饱满的胸下微微摆动,透过轻纱披肩的朦胧,那若隐若现的性感线条和细白如瓷的脖颈反而更加引人遐思,可是这时候,身为父亲的纪桓已经没有资格看到盛装的女儿了,只好坐在高堂位置上生闷气。
吉时将到,再显眼的灯笼现在也看不见了,别苑内地方过小,只摆下了几十桌酒席,大部分的酒席都摆在了露天里,而依然源源不断涌来祝贺的人群快把别苑大门挤塌了,站在门口的四个精明小仆口中不停地致谢,收着贺礼,请客人签字,连眼睛都没有时间眨动,刚刚站在门口的时候还能保持腰杆笔直,目光干练,等到两个时辰下来,成百上千的贺礼一气呵成地经过他们的手后,他们的背也累驼了,腰也累弯了,目光也无神了,连声音都哑了,看到我过来看他们,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赶紧又找来了四个青年小仆换他们歇一歇。
别苑内绿波碧草,莲池内粉瓣玉蕊,吐露芬芳,绿团团的荷叶下,锦鲤纷纷探出头,好奇地看着池边来来往往不知所云的人群。
送亲的队伍在锣鼓震天的声音中来到了别苑,新郎迎了上去背起新娘,到了大门中央,两盆旺旺的炭火搁置在那里,不过又怎么难得到身怀绝技的两新娘?莲步继续移向厅内,我捂嘴偷笑,看着一向爽朗英气的新娘们脚下那别扭的小碎步,我几乎可以想象她们的表情是如何的尴尬和不耐。别苑内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荡漾着真心快乐的笑容,衣着光鲜的仆佣们脚步轻快地流水般往前厅送着上席的酒菜。大厅中一般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宾朋满座,笙萧括地,锣鼓喧天,花烛明亮如昼,映衬着新郎俊挺的绛红身影和喜悦的微笑,以及朦胧面纱后新娘美丽如花的芙蓉娇颜。
“一拜天地!”司礼高尖的声音颤颤地拔起,带出了长长的喜气,所有的宾客一齐转头,都笑容满面地看向两对璧人。
他们四人整齐转过身子,却没有向外面的天地跪拜,而是朝着坐在客位的我和清歌深深地跪拜了下来。
我几乎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清歌按住了我,笑着阻止,程星带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笑闹起哄起来。
“二拜高堂!”声音愈加高细,悠悠长长,让我产生了一种很粘很细的感觉。
很粘很细?是在想那个蛛网吧?连蛛网都不知道,真晕!!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轻烟般萦绕,没有人听见……
纪桓和玉英捋着下巴稀稀疏疏的胡子,眼中依稀仿佛含泪地笑看着眼前新人,接过了他们手中的茶杯。
我微微笑着,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自从穿越来此,真正感受到幸福的时候,似乎全都集中在了这段时间……
清歌轻轻搂着我,无需我开口,这大概就是那句著名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唔,不得了,起鸡皮疙瘩了……
谁在我耳边说话?我疑惑地转头,清歌正专注地看着新郎新娘,而且那声音也不像清歌——是我产生错觉了?
隐隐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呢?
“夫妻对拜!”一声几乎高亢尖利的声音猛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新郎新娘羞涩对拜完毕,顿时,惊雷横辗,劈空闪电,掌声暴雨般砸向我脆弱的耳膜——
胖乎乎颇有些珠圆玉润的喜娘一把一把地向新娘们头顶撒着红枣莲子,口中更是喜彩不断,“新郎新娘早生贵子、新郎新娘早生贵子、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程星一群小的纷纷跟在新人后面,吵闹着要去闹洞房,宾客们已经开席,陈年好酒的浓香窜进我的鼻端——
真香,好酒啊……
肚子突然被重重踢了一脚,一种尖锐持续的疼痛开始从肚子蔓延向全身,下身似乎有一股热流在往下奔涌,眼前艳丽的红色景物东西慢慢模糊成一片……
仿佛清歌搂住我软滑的身子急切呼唤,满面焦色……
仿佛四团绛红艳红的身影奔了过来,完全忘了自己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团团紧张地围住我……
宾客们慌张起来,人影开始杂乱,看得我只觉得头更晕眩了……
最后,我终于明白,整个我精心策划的婚礼已经鸡飞狗跳,一塌糊涂,人仰马翻——而罪魁祸首,就是我肚子里这个不安份地、想要提前出来看热闹的臭小子……
“主人这段时间太幸福了,看的我们嫉妒得流口水,大概也把我们忘了吧?”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那么熟悉,我猛然挣开眼睛,发现自己处在一团柔软的白云中,四周茫茫,似乎漂浮在半空中。
狭长的凤眼,俊美精致的脸庞,不是好久不见的金鸾是谁?
“原来是你在我耳边说话,我还以为自己神经错乱——不对,那声音不是你的,你们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又有哪路神仙觉得无聊在把我和清歌的生活当肥皂剧看?”我一把揪住金鸾的领子,揪得太紧,他差点当场翻白眼给我看!
“主人,是属下自作主张,想要祝贺主人,才让主人短暂睡着,而且,现在主人人间的身躯正处在极度阵痛中,我们担心主人经受不了,所以让主人先避开做个心理准备。”旁边,和金鸾形影不离的赤鸾柔声解释。
“是——我孩子要提前出生了?”我咬牙切齿地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跟这孩子有深仇大恨,我没生过孩子不代表没有直觉,何况赤鸾都说得这么白了。
“是,主人当年体质被毒素侵蚀,虽然后来保养小心,但多少有点影响,况且,他又爱玩,看着人间热闹就急着出世,所以要委屈主人提前一个月了!”赤鸾微笑道。
“他爱玩?”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这是谁家的混帐小子,自己爱玩就折腾他老爸老妈?
不过,赤鸾这熟捻的语气让我的心头突然浮起不好的感觉,“不要告诉我,他又是哪路神仙下凡,我真的被你们吓怕了!!”
“世间万事都是脱不过因果循环,天同星君当年甘愿为人分忧,揽起自己最不喜欢的职责,今日也该到了别人回报的时候!不过天机不可泄漏,属下地位低下,也没有高深的仙力告诉主人,其实我们请主人见面,主要是百鸟军团那些家伙要见见主人,他们想念主人了!”赤鸾一笑,突然撮口发出一声尖啸,清亮高亢。
霎时间,一阵极其清明悦耳的声音兴奋地传来,我只觉得自己突然之间掉到了鸟群中,各种各样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鲜艳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只是那个头可比平常的鸟儿大太多了,连最平常的燕子都足足有我的头颅大,天啊,这些到底是什么妖精?我的梦什么时候醒?
那些鸟儿飞到我面前,晶亮的眼睛一齐看着我,将我团团围住,然后纷纷抖动着翅膀,霎时羽毛尽褪,一个个衣饰各异风格各异的俊男美女含笑立在我面前,整齐下拜。
“属下等恭喜主人!!!”
我一头从白云上翻个跟头栽了下来,傻眼地看着他们。
看到我的拙样,金鸾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几个看起来比较活泼的俊男美女也忍不住吃吃笑。
“属下为了恭喜主人,特意请来了星君的元神,给主人在星君出生之前看一看。”领头一个斯文型俊男手捧水晶球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我好奇地凑过去,可是水晶球里不是像清歌当年那样的清晰人影,而是一缕缕绕成圆球的白色气体,我有些失望,还以为可以看到我儿子的前身呢。
“星君的长相已经在主人腹中形成,只是还未和元神合而为一,因而现在的元神是最纯净的,不能以任何形式出现!”那斯文男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开口解释。
“为什么又派个什么星君的?玉帝不是明明生气才赶我们下凡的嘛,怎么又老是让我们跟神仙扯上关系?”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嗯,属下偷听到玉帝和王母的谈话了,”那先前的巨型燕子现在的俏美女连忙很八卦地凑过来,“第一位星君出世意味着终结的开始,而第二位星君出世则意味着终结的结束,如果结局好的话,主人就还有一个孩子,但如果最后的结局主人没有超越,那,”她脸上突然闪过阴影,“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主人,届时,主人连轮回的资格都将失去,永远的灰飞烟灭!”
我抖了抖肩膀,什么跟什么?老天给我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劫,却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甚至明确的结局,光是这一堆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星君,真——他妈的!!
“好在这位星君下凡,也许能够在最后关头帮助主人也说不定,毕竟主人对他有救命之恩!”燕子理所当然地道。
“咦,你们带来了他的元神,你们可知道他是主掌人间哪一门的?”我脑筋一转,不直接问他们到底是哪位星君,而是问他的职责,反正每个星君的职责都不一样,知道了职责内容,就能推断出是哪一位啦!
俏燕子凑近我,笑眯眯地,“跟主人的另一半差一个字,主掌智慧机谋,他啊,完全继承了妈妈的本事……”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眨眨眼,于是我明白了,这些小鸟儿,美其名曰让我看看元神,其实就是暗渡陈仓告诉我他的身份,哈哈!
“哎哟,来不及了,再说下去主人就要难产了,到时候真的连元神灰渣都不剩!”金鸾惊慌地哭丧着脸打断了我们的话,硬挤过来赶走了我身边的众人,“主人准备好了?我送你们下去啦!”
“什么,我还没问完……”
“噗——”一声闷响,我背上挨了一大脚丫子,谁?谁踹我?
“主人,代属下们问候天同星君,谢谢他全心全意照顾主人!”身后百鸟们齐声叫道。
我猛然一震,仿佛从高空中摔到地面上,全身骨骼寸寸尽断,血液纷纷向一个方向奔流,撕裂般的疼痛是我生平未曾经历的,比当年战场厮杀犹痛不可挡。身旁谁的手被我紧紧攥住,狠狠地死命地掐着,我几乎能感到我的指甲尖锐地刺入了对方掌心的肉中。
“混帐,别再让我遇见你们,我非给你们颜色看看——”我狠狠地憋口气,几乎要仰天长啸。
“醒了,”一声妇女发出的‘阿弥佗佛’口号响起,“醒了就好,快快,快用力,头已经出来了,再努力一点——”
谁在唧唧歪歪个不停,我皱眉,疼痛依然一波接一波,妈的,我再也不生孩子了,女人为什么非要吃这种苦头!
疼痛突然袭来,我痛得全身猛一收缩,顿时感觉身下仿佛一松,什么东西从下身被挤了出来,跟着一声响亮得几乎几里外都能听到的大叫声充斥了整个屋子,我清清楚楚地听出是快乐的大叫声,这小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胆敢提前出来的滔天罪名,暂时就让你嚣张两年,等我恢复了,哼!
虽然依旧疼痛不堪,但那剧烈的痛感已经慢慢缓和,我不用憋着气跟那种疼痛较劲了,终于可以疲惫地张开眼。
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的,是惊慌失措的清歌,俊逸非凡的脸上一道道被我乱抓的手挠出的血痕,双手正鲜血长流,几个深刻的指甲痕恐怕一辈子也消不了了。
孩子在他身后被一个产婆喜滋滋地抱着,他看都没看,另一个产婆正快速处理我的情况,边唧唧呱呱地跟他报告。
“昏倒,好好的昏倒——”清歌的声音断断续续,抖得不成样子,清潭眸已经变成了惊涛眸,面皮紧紧地皱成了没蒸熟的包子,“你,你,你没事吧?”
“还好,”我温柔地看着他,声音虽然沙哑,但中气还不错,“你一直在这里?”
“是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的表情一松——
然后当着一屋子女人的面,堂堂天日第一军师,让人爱戴敬仰的睿王,无时无刻不保持仙人风度的清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倒在地!
检查的结果是,紧张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