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跟左边的都是耳室。
小宝、九儿和大师兄推开石门进去之后,发现那间耳室地势比外面的石室还高。他们三个进去的时候,还上了好几节石梯。里面像是一个书屋,四面靠墙立着四个大书柜,中间也竖摆着两个书架。
这些书架上放着的,满满当当都是书。但不是我们现在纸质的装订或者线状的书,而是一捆一捆的竹简。那些竹简虽然蒙尘已久,但基本上没有腐蚀。
地势建得之所以比外面的石室高,应该同样是为了防潮。从保存得这么好的竹简可以看出,这里防潮措施的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大师兄随便翻了一卷,三个人凑在一起,围着竹简看。里面尽是一些歪歪扭扭的蝌蚪文。大师兄不认得几个,小宝也不认得几个,扮过大学生的九儿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三个人瞎猜瞎撞地看了好一会儿,却一个字都没读懂。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来了。大师兄他们以为是我和老四,但脚步声明明是三四个人的。
小宝喊道:“谁?”外面的人并不回答。
小宝又喊:“外面是谁?”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这时,有人走到了石室门外。大师兄情知不妥,连忙将自己的矿灯摁灭了,然后抢过小宝的矿灯,也摁灭了。大师兄刚要让九儿把灯熄灭时,却发现九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离自己好几米远的地方。
有人推开了石门,一道光柱打进来。接着,人还没出现,就先看见了一根黑黝黝的枪杆。
大师兄和小宝灭了灯躲在黑暗里。九儿忽然打了一声口哨,外面的人也跟九儿打了声口哨。他们竟然能够沟通,难道是一伙的?
大师兄和小宝悄悄地伏低身体,根据刚才的印象,摸着书架缓缓往里面移动。
门口出现了几个身穿老鼠衣、头戴面具、手里端着枪的男人。九儿又打了声口哨,然后冲到了那几个人身边。
大师兄和小宝身体越趴越低,两人都几乎是俯卧在地上往前爬了。
九儿跟那几个人真的是一伙的,一经会合,就立即调转矿灯和他们一起搜寻里面的大师兄和小宝。好在书架都是满满的,能将人身形完全挡住。两人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里面移动。
外面的几个人也不敢贸然乱闯。九儿照了照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发现不见他们两个,就用矿灯在那个地方周围到处查看。
她发现了地上有人爬过的痕迹,就顺着这个痕迹,一点点向老大和小宝的方向移过来。
小宝和大师兄紧张得头顶冒汗。两人不敢动,只好尽量趴在地上。九儿的矿灯终于照在了他们身上。九儿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大叫:“人在这里。”接着,就有好几盏矿灯朝他们照过来。
大师兄和小宝突然摁亮手里的矿灯,齐齐朝外面几个人的脸上射去。外面的人完全料不到他们会来这招,矿灯的光亮突然刺过来,赶忙低头避过。
借着这一瞬间,大师兄猛地抓住身前的一根书架腿一拉。他的本意是要把书架拉倒,暂时做个掩体。哪知一拉,那书架腿竟然是松动的。
书架腿一摇,两人感觉身下一空,“哗啦”一声就往下掉。地面上竟然有翻板暗门。两人一掉下来,暗门就合上了。大师兄和小宝从地上爬起来,过了一会儿,头顶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从头顶过去之后,他们才开始悄无声息地用矿灯打量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这是一条狭长的石道,里面有薄薄一层水汽。两人所在的地方是石道的尽头。他们小心地往前走。忽然,小宝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吓得猛退一步。
是一颗骷髅。骷髅滚了滚,在前面停住了。
大师兄回头看了看小宝。小宝看着大师兄,愣了一愣,接着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这丫头,刚才还吓得要死要活。大师兄伸手往脸上一抹,果然抹掉了一层灰尘。但是大师兄手上本来就有灰尘,把原来的那些抹掉了,又把手上的抹了上去。
小宝越发笑得不可收拾,大师兄也笑了笑。忽然,大师兄脚下响起了“咔嚓”一声,笑容立刻僵住了。
两人朝大师兄的脚下看去。地上躺着一具骨架,大师兄的一只脚正踩在骨架的胸腔上。他想把脚拿出来,于是退了一步,谁知,脚下又是“咔嚓”一声。
后面又是一具骨架。大师兄转过身,矿灯射穿薄雾往前看去。前面的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具一具的骨架。小宝吓得脸色发白,大师兄也面色凝重。
他们打算往回走,走了几步,头顶处传来有人走动和翻砸着什么的声音,不时间隔着书简被扔散在地上的“沙沙”声。
那几个人还没走,他们在上面的石室里找着什么东西。“砰——”一声巨响,像是有书架被推倒在地上。尘土从头顶纷纷落下,两人赶忙往前避开几步。看来从掉下来那个地方爬回去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们也不知道从下面应该怎样打开那个翻板。
只有往前一条路。这条石道往前会通向哪里,大师兄和小宝都不知道,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往前。
大师兄在前面,尽量挑着没有骨架的地方走。然而还是时不时会踩到一两根枯骨,踩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小宝在后面大气不敢出,避避躲躲,皱起眉头小心地往前,每踩一步,都要小心地审视一下,一碰到地下的枯骨,就赶紧慌张地跳开。
就这样往前走了一段时间。人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古墓建造时尤为如此。许多内藏大量宝藏的大墓在建成之际,都会把所有参与施工的工匠杀死,或是活活困在墓里,渴死、饿死。
大师兄和小宝所在的这个石道应该就是处理这些工匠的地方。石道憋屈狭长,宽不过一米半左右。上面的尘土黏附在一些丝丝缕缕的东西上,像榕树根一样垂吊下来。
大师兄一边走还要一边扒拉面前一缕一缕的尘土。他一开始没在意这些东西,但后来发现,这些东西扒拉得多了,手竟然会发黏。
那东西有黏性,弱弱的黏性。大师兄拔下一根在手上,认真看了看,那丝丝缕缕的,竟是蜘蛛丝。这些蜘蛛丝大多是沾满了尘土的陈年累月的东西,可是,有些却是新鲜的。
大师兄抬头往上看,头顶并没有蜘蛛。走了几步之后,石道开始缓缓向上。又走了一段,石道忽然出现分岔,前面是一个丁字路口。
小宝指着丁字那个竖笔的入口地面,惊讶地说:“大师兄你看,地上有脚印——”地上有两三个人的脚印。这脚印进去时很稳当,但是出来时却显得很慌乱。
大师兄看着这些脚印,低声说:“进去看看。”两人跟着脚印拐进了那个路口,石道继续缓缓向上。越往前,新鲜的蜘蛛丝就越多。两人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墙。大师兄觉得这堵墙有点儿熟悉。还是小宝眼尖,小宝看着墙下方的一个角落喊道:“大师兄,那个,那个洞——”
大师兄看了,更是吃惊不小。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果然,顶上的尘土上,满是细小的东西爬过的痕迹。
墙的那边,竟然是我们先前遇见被蜘蛛丝裹住老千的那条走廊。大师兄他们看见的那脚印毫无疑问就是我们所听见的墙那边那两三个人的。
想不到那条密道竟然爬升到了地面宫殿建筑那里。当时大师兄和小宝正站着,忽然,墙那边传来了沙沙声。接着,有蜘蛛从那个小洞里爬出来,越爬越多。
小宝和大师兄看着从洞口爬过来的蜘蛛,慌忙往后退。蜘蛛爬得很迅速。大师兄喊:“快跑——”
两人拔腿就往后跑,不时踢到地上的枯骨,踢得啪啦啪啦一阵阵脆响。
蜘蛛在后面紧追不舍。小宝和大师兄不敢有丝毫懈怠,紧张地大步跑着。
很快回到了那个丁字路口,这时候前面的是小宝。“啪”的一声,小宝被一具尸骨绊倒在地,大师兄赶忙把小宝拉起来。蜘蛛已经追到四五米外。小宝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灰尘,就接着往前跑。
这时候的小宝已经手忙脚乱,跑了不过十米,“啪”的一声又摔倒了。小宝自己爬起来,想接着往前跑,忽然,她感觉脚下一紧,脚踝被什么抓住了。小宝还要拼命往前跑,但又被拉得摔倒在地。
小宝想看看脚下是什么,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个女人,仰面躺着,披头散发。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是被蜘蛛咬出来的伤口,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小宝。那人紧紧抓住小宝的脚踝,嘴里微微发出什么声音。小宝听见一个嘶哑冰冷、有气无力的声音:“救我,救我。”
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人面蜘蛛的毒素正在发挥着作用,使得她整个人开始肿胀,身上呈现一种紫蓝色。小宝呆呆地看着身边这个垂死的人,那两只抓住她脚踝的手越来越紧。
小宝刚要用矿灯去砸,那两只手突地一松,无力地瘫下去。就在两只手瘫倒的瞬间,小宝听见那个微弱的声音说:“我是念峦——”
四个字说完,那双瞪大的眼睛就完全闭上了。
沙沙,蜘蛛已经爬到两人身后。大师兄猛地一拉小宝,说:“快跑——”
蜘蛛潮水般涌过来。小宝赶紧往前跑,跑了两步,又禁不住回头看了看,念峦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瞬间就被蜘蛛掩埋了。
小宝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着许多哀伤。和念峦虽然相处不多,但是,就那样看着一个前一天还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女孩在身后一点一点湮灭,对于小宝来说,依旧是难以面对的事。
我听到这也诧异不已,念峦怎么可能在这里?不是留在山下××大学吗?
小宝已经没有情绪再仔细说下去了,后面的事,她都是一带而过。
他们往丁字一横没走过的那一边疯狂地跑,跑到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洞口,他们沿着那个洞一直走,走到尽头时,被一道石壁挡住了去路。他们刚想往回的时候,听见了石壁前方竟然有人的脚步声。脚步声过去后,大师兄就从包里掏出工具开始挖这道岩壁。石壁果然不厚,很快就挖穿了。两人从石洞里爬出来,外面是一条甬道。
也就是我们正在走的这条甬道。两人已经失去方向感,不知道这条甬道哪里是往前哪里是往后。正在踌躇间,听到外面有人声,大师兄让小宝留在甬道里,自己出来。后面的事小宝就不知道了。至于大师兄是怎样发现石人石马困在圈里不能出来的,就只能问他了。
他肯定出来一听,听到老二的镣铐声,于是确定外面的是我们,就出来把我们带了进来。
其实刚听小宝说到他们在耳室里看见满满几书架的竹简时,我就想到当时熊老板曾经说过,我们此行要盗的,就是墓里的书。于是问小宝:“小宝,你们有没有拿一两捆竹简带出来?”小宝摇摇头。
我惋惜地点点头,突然,我发现小宝说的过程里,一直没有提到一个人。我看着小宝问:“那公子寻呢,怎么没看见他?你好像没说到他。”
谁知小宝奇怪地看着我,说:“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吗?”
跟我们一起?我们只有我跟老四两个人啊!
我印象里似乎公子寻是跟大师兄、小宝和九儿一起的。可是,小宝却说公子寻是跟我们一起的。
难道公子寻既不在大师兄那一路也不在我们这一路?老二和老三那一路就更不可能了。公子寻不在我们任何一路里,而我们都觉得公子寻应该是在其他两路中,所以一直没意识到他已经不见了。
公子寻哪去了?很显然,公子寻必定是在他看见那个人影之后到我们进入那间有着六匹石骏马的石室之前不见的。
公子寻看见人影就是在那间石室外面。所以,公子寻消失的时间,最可能就是在进入石室门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各顾着各自脚下,几乎没有余暇看前后的其他人,而公子寻走在最后。无论他是自己要走开的,还是被别的什么东西突然袭击,当他走到门前时,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进石室里面了,如果不是刻意回头看,也就不会发觉他的消失。
在大型古墓里,失踪虽不一定意味着死亡,但也约等于死亡。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不到公子寻还是在我手上没了,我脑海里已经出现回村后认死理的公子龙跟我闹腾的画面。
说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在甬道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小宝讲完他们刚才的经历之后,我原以为她会问我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但是这小妮子大概因为念峦的死触动太深,竟然没问,而且长久地显得很深沉。
甬道狭长。前面,是狭长的安静;后面,是同样狭长的安静。
没有人说话。走到这个时候,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了太多需要想的东西。比如一路上的许多疑团,比如一次次生死考验带给我们的感触,比如前面还会遇到什么;又比如,我们能不能从这里出去,活着出去。
甬道的深处,微弱的光源一如既往地微微亮着,我们缓缓朝着光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