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被一箭射死。可是令人意外的是,老A竟然没事。
上面的利箭没有射下来,前面那个披头散发的黑影也没有往前走。老A刚要踩第二步,泥蛇道人就大喝一声赶紧把他喝住。
“等一下!”
老A站住了,回头看着泥蛇道人。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刚刚死里逃生。泥蛇道人让老A退回来。我们几个都定睛往刚才老A那一脚踩的条石看去,条石上刻着一个“地”字。
泥蛇道人看着这个“地”字,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他开始看第二排条石。把第二排七块条石都看了一遍后,便又去看第三排条石。看到第五排条石时,泥蛇道人把老A叫了过来。
泥蛇道人指着刚才那个“地”字,让老A踩上去,又指着第二排的一块条石,再让老A踩上去。老A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乖乖踩了。泥蛇道人在拿老A试路。
第二脚下去,没事。接着是第三脚,依然没事。五步走完,泥蛇道人又把老A叫了回来。
泥蛇道人自己踏着刚才老A踩过的条石,走到第五行停住,又把六到十排的条石认真看了一遍。泥蛇道人自己回来后,又让老A上去了。老A照着泥蛇道人的指示顺顺利利走完了六到十排。
看来,刚才老A无意间踩出的那一步,竟帮泥蛇道人找到了破这个机关的文字序列。
我看了看一到五排老A踩过的条石,上面的文字分别是“地”、“狱”“在”“人”“间”。这五个字正是在××大学水库十二铜人旁边,和那块石碑上都出现过的那首诗的第一句。
我一直想不通这二十个字到底意义何在,原来却是这里面第一道机关的解语。
想想也正常,如果你在经历九死一生从里面逃出来之后,你最想要留给后人的,肯定就是里面机关的解法了。后人知道这解法之后,便不至于枉死其中,这比其他任何劝世良言都要珍贵。
老A也不是傻子,走完第十块条石的时候就明白了,泥蛇道人是在拿他做试验,他是以一只随时有可能牺牲的小白鼠身份加入这个扒坟团队的。
但老A对泥蛇道人好似已经服帖到了极致。泥蛇道人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泥蛇道人说,你踩左边那块条石,他就绝不敢踩右边那块。
老A已经走到第十九排有字条石处。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就站在他左边。最后一排,他就可以走完了。
泥蛇道人让他踩右前方两点钟方向的那块条石。那个人影就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地站着。如果那个人影要往他这里扑过来,他简直逃无可逃,这时候他只能听泥蛇道人的。
他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任何差错都可能意味着丧命。老A踩在了右前方两点钟那块条石上,脚刚落实,重心刚移过去,突然,“嗖”一声,一支利箭从上面朝着他的心窝射了过来。
哧——箭头直扎心窝。老A惊呼一声,身体猛地一震。然而他并没倒下,只是摇摇晃晃了一会儿,又站稳了。老A回过头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泥蛇道人。与此同时,左边站着的那个三分像鬼七分像人的东西也突然转身,尖叫一声扑向老A。
老A举起手中的枪。这把枪他刚才也向老三举过。他刚要扣动扳机,但还是太迟了。那东西已经扑到。啊——
老A短促地大叫一声,脖子已经被那东西掐住。老A不停地挣扎,但那东西的两只手却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这变故太快太意外了,我们都呆站当场。泥蛇道人前面十九排都没有指错,为什么第二十排却会突然出错?那东西嘶吼了几声就停住了,整个神道只有老A在挣扎的声音。
老A的腿踢在蒙着尘土的条石上,踢出“扑扑”的声响。声音的频率越来越慢。许久,老A不动了。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过了一会儿,“啪”,那东西把老A往前一放,老A的身体就往前瘫倒了。
我扒过不少的坟,但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死的过程。一个刚才还盛气凌人、孔武有力的人,转眼间就在我的面前变成了一具尸体。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东西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退回原来的位置站好。
包括刚才站在老A后面的两个男人,我们都目瞪口呆。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泥蛇道人。老A静静地躺在前面。
泥蛇道人朝我们面色祥和地说:“各位拿好东西,我们接着上路。留心跟着我的脚步。”还没从惊恐中脱离的我们都望着泥蛇道人。对于老A的瞬间惨死,他完全无动于衷。
泥蛇道人自己在前面走。他踏着老A踩过的条石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泥蛇道人的脚迈向了右前方四点钟方向那块条石。
而刚才他指给老A的,是右边两点钟的方向。很明显,刚才他是故意指错的。这一招太巧妙,也太狠毒了。不用自己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老A除掉了,同时又把机关的解法探了出来。
泥蛇道人安全走到了有字条石对面,他走到倒在地上的老A旁边。
老A仰面躺着。泥蛇道人俯下身,伸手去拿老A手里的枪。枪在老A手中紧紧攥着。泥蛇道人用力扯了扯,把枪拿起来。
泥蛇道人把枪口对准老A的头。这个一脸慈善的道人真的太狠了。他怕老A没死,要再补上一枪。泥蛇道人扣动扳机,“咔嚓”一声脆响,却没有子弹喷膛而出。没子弹!泥蛇道人大惊失色。忽然,躺在地下的老A竟然动了。
老A的双手忽然伸出,一把卡住泥蛇道人的脖子。身中一箭还被那鬼东西掐了许久的老A竟然还能动!
泥蛇道人猝不及防,欲退不及,脖子还是落入了老A的手中。老A的手青筋暴起。
这时,我看见了老A的脸,那已经不是一张人的脸。因为刚才被掐了很久,老A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两只眼睛眼球突出,瞪得滚圆,杀气腾腾地盯着泥蛇道人。
泥蛇道人也被掐得呼吸困难。他拼命运力挺着脖子,无奈老A的那双手力气大到不可思议,脖子还是被越掐越紧。
泥蛇道人终于惊慌了。他一只手死命地扳着老A的手,另一只手则用老A的枪拼了命地砸老A的头。老A的头被砸破了,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掐着不放。泥蛇道人还在砸。
扑——
血液从老A的头上溅出来,他的手却依然没松。泥蛇道人已经有点儿窒息了,他不停地砸着老A的脑袋。老A的脑袋被敲碎了,手却一直没有丝毫的松动。
我们都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老A会突然动起来。泥蛇道人砸得如此凶残,但老A却一点儿反应没有,这说明老A肯定早已全无意识。实际上,他已是一具尸体。他现在只是长眠之前的短暂兴奋,这个现象叫做回光返照。暂时的兴奋过后,老A又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
泥蛇道人砸着砸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前兆,老A的手就自己松开了。
老A的手松开时,泥蛇道人还在砸着。老A软绵绵地倒下,泥蛇道人的手落空了。他像一只淋了雨的公鸡一样站着,依旧一脸惊悸。
片刻,泥蛇道人朝我们点点头,让我们过来。我们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和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老A,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老A后面的那两个男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嗷嗷尖叫着朝神道出口跑去。
老二和老三也拖着手铐脚镣很吃力地走了过来。泥蛇道人的心理素质也够强大了,刚才脖子被老A的尸首都要掐断了,现在还能有勇气去翻他的尸体。泥蛇道人在老A身上的衣兜里找到一串钥匙,朝刚刚过来的我们扔了过来。
我每把钥匙试了一下,把老二、老三的手铐都解开了。但脚镣却怎么也打不开。显然钥匙不在这里,而在刚才落荒而逃的两个男人那里。不过,能把手解开也比刚才好多了。
泥蛇道人将那把沾满血的枪往旁边一丢,我们又接着往前走。我奇怪我们不是来救老三的吗?老三都救下来了,怎么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前前后后的所有人,事实上谁也没有一点儿救完人可以走了的表情,包括老二、老三在内,每个人都神情专注地望向石道前方。他们似乎另有一个目的,但他们绝不会告诉我。
走在前面的,还是泥蛇道人。往前已经是墓道了。这段墓道和刚才外面那段神道虽只是一墙之隔,但却有着天壤之别。里面的设计极尽恐怖之能事。墓道两边排列着张牙舞爪的各方凶神恶煞的石像,这些石像刻画精致,就连眉毛也能一根一根看得清清楚楚。两边已经不再是石壁,而是墙。墙上画着各种妖魔鬼怪的图纹。整个营造出一种狰狞恐怖的氛围,人置身其中,感觉像是行走在阎罗殿里。
设计墓葬的人之所以会在墓道上来这么一手,目的很简单,除了装饰,更主要的是要给过了刚才那道机关之后的土爬子一个心理攻势:你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此处恶鬼凶神无数,你最好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用句时髦点的话说就是:地狱很危险,快回阳间去吧。
二十米长的一条道,两边都是凶残可怖得好像正要朝你扑过来的石像。
泥蛇道人不用说,我们师门几个也都算见过些大阵仗的人,公子寻虽是第一次扒坟,但吓人的事情也碰见过不少,自然不会怯。但是九儿也不怕就有些令人费解了。九儿一路好奇地看着墓道的两边,甚至边走还边用没有拿矿灯的那只手不停地抚弄自己的头发。
墓道直通墓门,墓门是两块厚重的长方形大石板,上面雕刻着让人望而生畏的神秘图案。两扇门的中间部位各是一头鸟非鸟、鱼非鱼的怪物。这怪物头部很小,嘴巴却又长又大,形如河马。上身瘦长下身肥大,既像是青蛙又像是海马,而且颈部两边布满无数个圆孔的扁平腮翼。左边一扇门上刻的怪物是合拢了尾巴的,看起来像是一头鳄鱼;右边的则把尾巴张开了,整体看去就像一只巨大丑陋的异形孔雀。这两头怪物并没有像正常雕刻里那样张牙舞爪,而是压低着头颅,瞪着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前方。这两只怪物阴沉、肃穆。
泥蛇道人看着墓门,喃喃地说:“鮀!难道……”他的脸上充满了惊异和恐惧。
小宝看着泥蛇道人问:“道长,什么鮀啊?”泥蛇道人眼神一直停留在墓门上:“你知道汕头的别称叫什么吗?”我们摇头。
泥蛇道人接着说:“鮀城。”
“鮀就是守护汕头的瑞兽,它们神圣而又恐怖。据说,它们生活在大地深处,也有人说它们栖息于深海里,从来没有活人看见过它们。”泥蛇道人终于回头,目光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我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大师兄似乎不以为意,轻笑一声,上前推了推门,门稳稳不动。大师兄看了看老二:“传说的东西,究竟可信不可信,谁也说不定,咱们先把这门打开再说。”
两扇门紧紧合着,连个缝都没有,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老四说:“用炸药吧。”泥蛇道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四的建议太没有技术含量了。现在正是清明时节,外面满山都是扫墓的当地人,而且山下还有警觉的警察,一炸下去,还怕人家不知道?
老二没说话,径直走到墓门前仔细审看起来。显然门是用自来石从里面顶住的。
他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根铁丝,弯成U字形,从门底下探进去。他的手在缓缓移动着,像是在小心探着什么东西。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老二的手停住了。他握紧铁丝用力一拉,门内“啪啦”一声,自来石掉到了地上,接着门就缓缓开了。老二虽然两年没有下过地,但这套动作还是做得无比纯熟。
门内的景象把我们都震住了。一打开门,进入我的视野的不是预想中的墓道和地宫,竟是一片广阔的黑暗。用矿灯射过去,依稀能看见一些屋宇亭台。左右扫视,看见的都是屋檐楼角。里面竟是一个宫殿群。
地下竟然也有这样的宫殿群,这太让人叹为观止了。一阵阵风从门内吹出来,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但我们还是进去了。第一个进去的还是泥蛇道人。他小心地跨进去,左右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后,确认没什么危险了,才招呼我们可以进来。泥蛇道人让九儿把还剩下的那只公鸡给他。
他又像在地道里遇到人面蜘蛛时的样子,把鸡脖子割开,给我们手上都画了个血符。这个符的样子和前面那个符一点儿也不一样。泥蛇道人画那个符的时候轻松写意地就搞定了,但这次这个符却画得无比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