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北极星?!”沈芳华似乎并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她自己,“对,北辰!(逍遥于津注:北辰即北极星的古称)起点就是北辰!”她兴奋地喊了起来。徐卫东也站了起来,笑道:“看来棒槌也是有用的,呵呵。”
“放定向珠的星星是北极星,有那么简单?”我反倒有点儿不敢相信了。
沈芳华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对我道:“唐增,又得谢谢你呀,你这个棒槌一语点醒了我们两个梦中人。你也许不知道,有能力进入或者说主动进入这种风水镇的人一般都是我们这行的高手,而这些人都和我、还有徐白鬼一样,对很多事情的判断都有自己的一套惯性思维,通常情况下,这对我们倒斗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当我们两人看到这幅紫宫北斗图的时候,就会把它和‘天星风水’理论联系到一起,然后去思考各个星体的星相含义,以此来判断定向珠安放的正确位置。这对我们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绝大部分的古墓里,只要出现有星图,就得照此办理,肯定要去分析星体的星相含义的。这就是我们的一种惯性思维。
“但是这次,星图的设计者耍了一个花招。他知道能看到这幅星图的人必然会从‘天星风水’理论的角度去考虑,所以他有意把泉眼设计在了‘华盖’处,让我们确信这种惯性思维的正确性。但是他又在星图上故意添加了很多不存在的星星,让我们陷入疑虑,从而使人难以判断出正确的位置。而事实却是,这个设计者使用了一个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来设计定向珠真正的起点。”
“唐通讯,你知道北极星又叫什么吗?”徐卫东问我道。
“指北星啊,用来判断北方指向嘛。”我一下子也明白了。徐卫东笑道:“对呀,谁都知道北极星可以用来定向,咱们现在不就是要定向嘛,呵呵。”
后来90年代初的时候,我无意间读了一本金庸先生的小说《侠客行》,里面描写在侠客岛上,各门派高手面对隐含有绝世武功的石壁时,也是出于惯性思维,大家只是专注于破译上面的诗文词句,终未得解。而主人公石破天并不识字,任何文字都对他毫无意义。但也正因如此,从他的角度看去,所有的文字都是一把把不同的利剑,他也因此破解并习得了神功。
在某种程度上,《侠客行》里的这段情节和我们此时的真实经历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以至于在我当年读完这本书之后,还曾多次把它推荐给沈芳华。
在我无意的“点拨”下,沈芳华和徐卫东一致认为北极星的位置就是定向珠的起点。于是,沈芳华便拿出了琥珀珠,放到了北极星所在的那个点上。
“现在干什么?”我问道。
“等呗。等这眼间歇泉再次喷涌出水,我们跟着珠子走就行了。”徐卫东回答道。
“那得等多久?”
“不知道,也许一分钟,也许一个月,只能听天由命了。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盼着老天保佑,让它快点儿出水。”徐卫东离开了棺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背靠着引路棺,拿出了一支烟点上,然后对我们说道:“你们俩也都坐下歇会儿吧,傻站在那儿也没有用。”
我和沈芳华一想也是,便也把后背靠在棺材上,坐下来休息。
半晌之后,可能是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我开口问徐卫东说:“哎,我说徐排长,你道上的名号为什么叫徐白鬼?我看你比我还黑不少呢,跟非洲人民都有一拼了。”
“滚!”徐卫东怒道。旁边的沈芳华差点儿都笑出声来了。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这不就随便问问嘛,您别动气。”我转头又问沈芳华,“沈大夫,你知道他这名号的由来吗?”
沈芳华看了一眼徐卫东,对我说道:“人家徐白鬼以前在道上,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过他风光的时候,我没亲眼见过他,他的事都是听我家里人聊起的。”
“道听途说的事你就别跟外人瞎咧咧了。再说从你们沈家人嘴里说出来的,肯定对我也没什么好话。”徐卫东在一边说道。
徐卫东话是这样说,但我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并没有真的要阻止沈芳华的意思。于是我接着问沈芳华说:“沈大夫,你就说说呗,让我也开开眼,听听你们这些高人的传奇事迹。”
沈芳华笑道:“唐增,你别看徐白鬼现在黑,以前可是白净得很。家里人跟我说他以前几乎就是面无血色,和地府里的白无常似的,所以道上送了他一个‘徐白鬼’的绰号。而且,他当年之所以面色如此苍白,除了天生的原因之外,主要是和他的所作所为有关。
“听我家里人说,徐白鬼天资聪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盗墓技术了。而且他勤于钻研,白天几乎不出门,只是埋头在家里研究各类古籍,学习各种传统文化和盗墓技巧。晚上则和他们家的人一起外出倒斗,向前辈们实地学习各种盗墓手段和应对机关的方法,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实践经验。
“正因为他如此刻苦,所以本事长得很快。他出道之后,很快便毫发无损地盗了好几座大墓,一下子在同辈之中脱颖而出。不过由于长期昼伏夜出的生活方式,让他很少能够晒到太阳,所以肤色一直是惨白的。于是,‘徐白鬼’的绰号便在江湖上传开了。”
“胡说。”徐卫东打断沈芳华,“老子从前长得白不假,但是跟晒不晒太阳扯得上吗?老子当年面无血色是因为小时候跟着叔公他们出去做活时不小心中了一种尸毒,这才留下的后遗症。”
沈芳华没有理他,继续跟我说道:“听说他下过很多大墓,好像连埋着武则天的乾陵都下去过。干盗墓的虽说不少,但没有几个人进过皇陵,所以徐白鬼的名头在那时可响了。
“不过多年前听说他为了一座大墓,独自一人去了西南边陲,从此便没有了音信,江湖都传言他已经死在了那里。没想到他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名黑脸的战士了。”
“有你这么形容的吗?!”徐卫东怒道,“什么叫摇身一变?咱那是弃暗投明,投笔从戎!”
我扭头对徐卫东说道:“徐排长,那你当年为什么要弃暗投明,又是如何投笔从戎的?为什么脸上又变得黝黑了,当兵以后晒的?还是什么尸毒的后遗症痊愈了……”
“别吵!快听——好像要来水了!”徐卫东厉声打断了我的提问,指了指前面的棺床。
果然,棺床那里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看来间歇泉终于要喷涌了。谢天谢地,我们三人赶紧起身跑到棺床旁边,都把目光投向了那颗放在北极星位置上的定向珠,睁大了眼睛准备见证奇迹的发生。
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大,“华盖”的泉眼位置上开始汩汩地冒出和前两次一样的红水来。水一流出,便开始沿着星图上的点线沟槽四散流动,就像有很多看不见的手同时在用红墨绘制着棺床上的星图,正把一幅画卷快速地展开在你的眼前,感觉真的很奇妙。
当水流到了北极星的位置之后,定向珠也随之浮起。但它并不是完全漂在水的上面,而是半悬浮于水中,珠子的一大半仍旧没在水里。这完全证明了沈芳华之前的判断,这颗定向珠的密度确实是古人精心计算好的。
很快,定向珠便被水流从北极星的位置上沿着沟槽推到了北斗七星斗身的第一颗星“天枢”的位置上,继而顺流直下,按照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的顺序走遍了七星,最后沿着星图最外部轮廓的沟槽滑落到了棺床下正南方的一块青石板上。
随着流水不断地淌下棺床,滑落在青石板上的定向珠又在水流的推动下开始移动了,我们三人立刻紧跟上前。这么小的珠子在这么大的黑暗环境里流动,而我们只有手上的几点亮光,所以它一旦离开我们的视线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
红色的流水在地面的青石板上四散流淌,绘制着奇妙的纹路。这颗定向珠在水流的推动下,沿着连通的沟槽,穿梭于各个青石板之间,由于沟槽的宽窄和内部高低程度的不同,它的移动速度也是忽快忽慢,有时就在我们以为它无法在某处转弯继续前行之时,周围的纹路中便会涌来其他的支流再次给它以动力,实在是精巧至极。我估计如果此时可以从上方鸟瞰的话,就能知道四散的水流正在绘制的是什么样的一幅图画了,相信它绝对比最大规模的多米诺骨牌倒塌还要壮观。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无心去分析古人的杰作了,只是牢牢地盯住定向珠,脚下跟着它快速地移动,生怕失去它的踪迹。
到后来定向珠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我们已经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就在我已经开始喘大气的时候,它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定睛一看,这里正好是一块青石板的中心点,两条螺旋状沟槽的交汇处,两道水流一正一反从这里经过,形成一个微小的回旋旋涡,定向珠此刻正在这个迷你旋涡中来回地旋转着。
“看来就是这里了。”徐卫东说道。他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是这个房间的东南角,离棺床所在的中心位置已经很远了。
“嗯,应该是这里。正东南方向,‘地户’所在的位置。”沈芳华附和道。
这“地户”也是“天星风水”理论里的名词之一,与之相对的还有“天门”。《素问》里有云:“奎壁角轸,则天地之门户也。”
奎壁角轸是二十八星宿里的四宿。在方位上“奎”是西方七宿里最靠北的,“壁”是北方七宿里最靠西的,二者之间就是正西北方向即“天门”;“角”是东方七宿里最靠南的,“轸”是南方七宿里最靠东的,二者之间就是正东南方向即沈芳华所谓的“地户”。
我当时虽然尚不了解“天星风水”,听不懂什么“地户”,但看定向珠所停的位置,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我问他们俩道:“咱们不会是还要往下走吧?”
沈芳华笑道:“你算说对了,通道的入口应该就在这块青石板的下面。”她的语气听上去还挺高兴。
“我说沈大夫,咱们再往下走岂不是离地平面更远了吗,你不至于这么欢欣鼓舞吧?”我对她说道。
“人家沈家小姐是来找东西的,现在有了眉目自然是要高兴的。难道唐通讯你忘了?”徐卫东忽然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沈芳华闻言淡淡地说:“徐白鬼,找不找东西是我的事。你又不是棒槌,应该清楚目前这和咱们逃生并没有什么相悖的地方。如果你有其他出去的方法,请讲。”
徐卫东不阴不阳地笑了笑,没有接沈芳华的话。他弯腰把石板上的定向珠捡起来放进了口袋,然后解下了身后的步枪,将枪口上的刺刀扎进了青石板的接缝处,用力撬了起来。
也不知是徐卫东天生神力,还是这块石板太轻,随着他不断地加大力度,青石板果然被他慢慢撬得抬了起来。我一见赶紧上去帮忙,用手抠住翘起的石板边缘向外翻,在我们两人的合力下,这块青石板终于被掀开了。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流立刻从下面吹了出来,我在旁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石板下面的确是一个通道,看宽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一级级人工修建的石阶直通到更为幽深的地下,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尽头。
“你先请吧,沈家小姐。”徐卫东冲着沈芳华摆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芳华冷哼一声,拿起阴阳灯(就是那盏特制的酒精灯,前面徐卫东曾说过此物名为阴阳灯),迈步就要往里走。
“等等!”我一把拉住了沈芳华,对他们低声说道,“都先别说话,你们仔细听——”
有一个微弱而又熟悉的声音从通道里幽幽地传了出来,那是婴儿的啼哭声!那个把我们从地上引到这里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