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的男人。
浅灰色的碎发凌乱地撒在额前,眉宇间冷漠得如凝结了冰霜般,那双眼睛仿佛能将人卷入致命的漩涡,让人欲罢不能。鼻子高挺、嘴唇紧抿,瘦削的下巴又不禁让人心生怜爱。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皮鞋,右手拖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左手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一个钟爱黑色的男人。
他冷漠的眼神在灯光中巡视了一下,随即停在我身上三秒钟后转移方向。
“欢迎回来!”宫亦哲打开喷花,五颜六色的彩花落了一地。
为了这一下,我又要打扫了,今天我要几点钟才能上床睡觉?
男人微微颔首,并未答话。
“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番茄面。”凉月上前接过他的行李,示意秋羽澈把他带到餐厅去,“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去剧组了。”
他依旧没有答话,只是礼貌性地跟着秋羽澈走。
如此消瘦的男人配上如此冰冷的名字,怎能不让人在意。
他冰冷的目光在触及我之后转而投向秋羽澈,秋羽澈若有所悟地向我走来,搂住我的肩膀:“阿夜,你看我们俩有夫妻相吗?”
神经病……
我回眸瞪了他一眼:“谁跟你有夫妻相?吃饱了没事做就帮忙做家务!”
冥夜没做声,探究的目光依旧冰凉。
“哎哟,她就是在我们这里打工的欧巴桑啦!你看你还当真啊!”秋羽澈娇滴滴的眼神看着他。敢说我欧巴桑?我按捺住即将爆发的脾气,“不过是个很好的人哦,我超喜欢她呢!阿夜你也会喜欢的!”
总算说了句人话,“喂养”了他这么久总算还懂点恩情。
“人品,还需要考察。”凉月靠在椅背上,左手拿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月!”宫亦哲的语气有些责怪,他摊手笑笑说,“人是我请来的,月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也应该先找我不是吗?”
空气中突然掺杂了一丝火药味,我站在原地佯装不知道。
冥夜吃了一口面,眼神有些怪异,但依旧是不说话。
“好吃吗?说说吧。”我期待地看着他,虽然知道冰山美男不说话的理由,但是我还是试图解开他的心结。
可他只是点点头,挫败感袭来,不想轻言放弃的我继续问:“没有什么建议吗?或者你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他摇了摇头,继续吃面。
秋羽澈笑得癫痫:“唉哟!尹熊,你是白痴吗。你难道不知道阿夜是不会轻易说话的?拜托,他跟我们一天不过说几句话而已,你想什么呢,刚见面他就能跟你说话?”
我没理他,跑到厨房吃面,当保姆什么的果然就是没地位……
我突然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选择住在浅沐攸家,至少她不会让我受罪。我们也快十年的死党了……但我不想拖累她,不想仗着朋友有钱就依靠她,那样总有一天她会厌烦我的,人还是要靠自己生存。
“喂,你蹲在这里像是要饭的呀。”秋羽澈一脸鄙夷地说,我没理他,转过脸继续吃,“哎呀,不要赌气了,来来来,跟我去桌上吃。”他拽着我的手硬是把我拽到桌前。
让我来形容一下现在几个人的表情——
凉月压根不理我,蹙眉玩手机;宫亦哲始终用那灿烂的微笑温柔地看我;秋羽炎像个孩子一样埋头吃面;冥夜用他冰冷的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转了回去。
再看看吃面的成果吧,除了秋羽炎那个大胃王,其他人碗里的面都没有消耗多少,我低头看看自己已经吃得见底的碗,不禁流下一滴冷汗。
“看来是该让你学学礼仪了。”凉月起身走上楼梯,回眸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不要连当女人的感觉都没有。”
这个男人真可怕!我很难想象前几任保姆是怎么在这座别墅里生活的。
看到宫亦哲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我悻悻地离桌。
“呀,熊,你干吗走?”花肠子又把我拽回来。天,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掉,“尹熊呀,月走了你就放开吃呗!别不好意思。”
潜台词是——我可知道你尹苒很能吃。
“我饱了饱了!”我甩开他的手,窝回沙发看电视。该死的秋羽澈,他难道和秋羽炎一样看不出来宫亦哲的脸色吗?榆木脑袋!再这样下去,连宫亦哲都会嫌弃我了。
秋羽炎转过来对我喊道:“亲爱的尹苒!你真的不吃吗?”
我摇头。
“真的不吃吗?”
继续摇头。
“那好!”他笑得花枝招展,“那我全部吃掉了哦!冰箱里的东西都被我吃光了,你要是晚上饿了我也没办法!”
坏小子!秋羽炎,我白白疼你这么久了。
余光瞥见冥夜,他依旧淡然,恍若什么都没发生。
半夜……
咕噜——
我揉了揉肚子,从房间里蹑手蹑脚地探出脑袋,在确定其他人都在房间并且应该都在睡觉后,我冲进了厨房。气死我了,这秋羽炎到底是多能吃,说不给我留就真的不给我留,冰箱里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让我大半夜出门买吃的吗?
在寻遍厨房无果,我只得倒了杯白开水,“咕咚咕咚”喝完之后才发现,肚子比原来更饿。不行,挺不过去了……实在不行我去找秋羽炎要点吃的吧,这小子的房间里肯定私藏了不少东西。
砰——
我撞到什么了?不不不……好像是个人……
“不管你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接近澈,使用了什么招数吸引他……”
这个声音很陌生,和说出“我回来了”的语气一样,是冥夜?
“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澈这样对待一个女生,如果不能给他回应,请你离开。”
难道连冥夜都认为那个花肠子是真的对我动心吗?照这样说来,这栋别墅的人大概都这么认为了。而且冥夜居然在这样的气氛下和我说话了,想想突然觉得好笑。
我“扑哧”笑出声来,没有回答他。
冥夜将什么放在我手上,转身走上楼。是面包?
他给我面包?不应该啊,他既然对我说出了那些话就代表在他心里对我是存在敌意的,但是他竟然给我面包吃……
不会下毒了吧……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毒死总比饿死强。我拆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过……那个叫冥夜的男人似乎对秋羽澈的感情不一般,好像超越了一般队员的感情。难道冥夜对秋羽澈有特殊的感情……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冥夜竟然会对他特别关心……难道是爱?
还有宫亦哲今天晚上明显有些脸色不自然,还有凉月他总是那么怪怪的……照这么想,F·Y的每个成员都应该有秘密,而且是不小的秘密。
在这里的生活,越来越值得期待了……
在这栋别墅里,现在对我有敌意的有两个人,凉月和冥夜。真心对我很好的是秋羽澈,宫亦哲对谁都很温柔,秋羽炎那个没良心的是个墙边草。
想在这里生活,想解开F·Y一个又一个的谜团……真想让秋羽澈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啊……但是我这样干巴巴地问他会变得很奇怪,连他也会怀疑我的动机吧,况且上次的贴纸事件已经让他对我微微生疑,所以必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F·Y像有魔力般渐渐吸引着我……
突然想起队长那个警惕的眼神,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说让我学礼仪果然不是顺口说着玩的,第二天居然有礼仪老师来别墅授课,真反感他自以为是的做法!
凉月板起那张不知道谁欠他八百万的臭脸,高傲得不可一世。F·Y的粉丝们是疯了吗?竟然会喜欢这种男人。我永远都不会喜欢的,我发誓!
“走路的时候抬头、挺胸、收腹、提臀!”那个教礼仪的老师简直是一个更年期欧巴桑,束在脑后的发髻把她的眼睛拉得狭长,不过身材倒是很好,凹凸有致。她拿着教鞭,板着脸看着我。从早上八点到现在,我已经练了三个小时没有休息,队长你是要让我一天学会吗?
在经历了一天的煎熬之后,我决定明天从二楼的窗户溜出去,宁愿摔死也不要受这个罪了,谁爱学谁学去吧。
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秋羽炎继续啃着干脆面窝在沙发上看动漫:“亲爱的尹苒!你快点做饭!我饿死了啦!”
奶油一般的声音真是让人受不了啊……钥匙孔有窸窣的声音传来,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吗。
“晚饭还没有准备好,你们先休息一下。”穿着围裙的我站在玄关处给他们接东西,猛然一抬头,我是看到了谁?这不是……那个傲慢自大的欧阳夏经纪人吗?她看到我的时候,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但瞬间又恢复了骄傲的神情。
她换上拖鞋,抱胸走到我身边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瞪着我:“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Special》的主编吗?怎么?被炒后,跑这儿来蹭吃蹭喝?”傲慢的人自有吃亏的时候,我不跟她计较,能忍则忍。
她从鼻子中冷哼一声,转移视线撞了我的肩膀一下。我捂住肩膀,该死的,力度那么大。
秋羽澈走到我面前细声细语问我怎么样,我摇头说没事。
“欧阳夏。”花肠子突然认真地看着她的背影,“跟她道歉。”
她转过身来,摆弄着她的大波浪卷发:“凭什么?寄人篱下的保姆有资格让我向她道歉么。”她依旧用如此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我握拳不语。
“这么久没来,月,这座别墅里的气味都变了啊。有股酸溜溜的馊味!”
我忍,尹苒,不要忘了,现在你是保姆,不再是那个在职场上可以和欧阳夏坐下来谈合同的主编了。但她今天给我的侮辱我会无条件记在心里。
“那么,”秋羽澈踱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请问既不是这座别墅的主人又不是这座别墅的保姆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大放厥词?欧阳夏,我告诉你,在圣菲我可以忍你,但是在这里,你休想。”她的脸色铁青,刚想还嘴就被秋羽澈打断了,“还有,你所谓的经纪人工作只要上过学的人都能做,你别以为自己是个经纪人,我就会多畏惧你。欧阳夏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别总用你所谓的权力束缚别人,你大概不知道圣菲有多少人讨厌你吧。除了你自己,所有的人,都通通讨厌你。”
这是什么情况……秋羽澈是在为我出气吗?还是忍了这女人这么久,今天终于爆发了?
“够了,澈!”凉月终于还是发话了,这座别墅里,能帮我的也只有秋羽澈一个。
宫亦哲……他只是用他往常的温柔表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今天晚上不许吃晚饭,回房间思过。”
“月!”秋羽澈大吼。
这不公平,是我引起的事端为什么要让秋羽澈承担?我抬眸直视着他冰冷的眸子,缓缓开口:“该处罚的人是我,不是他。”我解开围裙,在走上楼梯前回头对他说,“凉月你讨厌我可以,但不要因为我迁怒他人。”
“我陪你。”秋羽澈怒视着凉月对我说。
凉月蹙眉:“阿夜,招待一下夏儿。”
然后他突然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想要把我拽出别墅,秋羽澈立刻追了上来阻止。凉月却用威压的口气转头对秋羽澈说:“我只是和她谈谈。”
僵持了几秒钟的时间,秋羽澈肩膀一松,淡淡地说:“好,不过她要是哭着回来,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疾驰的摩托在道路上狂奔,速度快得简直要把我甩出去,我害怕地用双手抱紧他的腰。“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逆风对他大吼。
他没有回答我,难道他要把我扔到荒郊野外,让我自生自灭?
呲——
车子在尖锐的刹车声后停了下来,借着柔柔的月光,我看到这里是一片麦田,金色的麦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侧脸,他此时的目光集中在这一片麦田上,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说:“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跟我说这个干吗?
“每次看到这里,我就能体会宽容两个字的含义。土地有限,但是每一株麦子都想要存活、想要最好的阳光和最好的雨露。如果每株麦子都是这样,那么注定没有一株麦子能存活,于是他们就把自己融入在麦田里,平等地生存下去。”
他是在让我明白什么道理吗?
“欧阳夏的脾气是很不好,但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F·Y好,这一点我想没有一个人能够质疑。我是队长,就必须担起这个队伍的责任,我不可能放任澈和夏儿的关系僵化,这对F·Y,对公司都不是一件好事,想必就是你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
强势的人也会有卸下伪装的那一刻,就是他的现在,好像是相识以来第一次这么平静地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澈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但是既然他喜欢你,我就必须要尝试接受你。尽管,我对你十分不了解。”
我耸耸肩,麦田里有沉甸甸的新鲜味道让我很舒服,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原来城市里也有这么好的地方……你尝试接受我,就意味着要把我改造成你想要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