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起右手的长袖子,一条白银手链滑了下来,款式和秦哲铭手上的那条一模一样。他用左手食指勾住手链,喃喃自语道:“真漫长啊,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白小舟趴在瞿思齐的背上,忽然听到一声长啸,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冲上天空,在树林上方盘旋。
“那是……”白小舟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龙!”朱翊凯睁大眼睛,“竟然是龙!”
“别回头看!”龙初夏说,“不要停,赶快回研究所去。”
白小舟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一直以为龙只是传说中的生物,并不真实存在,但今天她的世界观崩溃了,原来世上真的有龙,而且,很美。
在外国的传说中,龙是一种狰狞恐怖的动物,但在传说中,龙却高贵优雅,光彩照人。今日一见,诚不我欺。
那熠熠生光的白色鳞片,像一块块清澈动人的玉石,白小舟被那如水一般潋滟的波光所吸引,移不开眼睛。
“别看。”龙初夏捂住她的眼,在她耳边低声说,“再看灵魂会被吸走哦。”
白小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山林之中。她心中大为奇怪,龙老师他们到哪里去了?这里是哪儿?她又是怎么来这里的?裤脚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她低下头,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一尺来高,胡子长得在地上拖了一圈:“小姑娘,你又来了。”
白小舟诧异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你是君上的外孙女嘛。”老头捋着胡子,“我是这里的土地。”
君上?外孙女?
脑袋里嗡的一下炸了,她抓住那老头的胡子,急切地问:“我外公在哪儿?”
“他不在山里。”
“那在哪儿?”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白小舟拽住他的胡子,恶狠狠地说:“不说我就把你的胡子一根根拔掉!”
“喂喂,小姑娘,不要以为你是君上的外孙女我就不敢打你!”土地怒气冲冲地吼,“君上命小神来交给你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土地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拿着这个,不到生命危险的关键时刻,不要打开。”
白小舟猛地坐起,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梦。
“小舟,你终于醒了。”朱翊凯递了一杯茶给她,那茶水黑黝黝的,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儿:“这是什么?”
“老师给你调的药,你差点儿就被吸走魂魄了。”
白小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研究所里。龙初夏和秦哲铭坐在桌子旁一边喝酒一边悠哉游哉地看书。瞿思齐罩着口罩,拿着一只杀虫剂样的罐子在屋子里喷东西,也不知道喷的是什么,有一种淡淡的兰花味儿。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急切地抓住朱翊凯的手,“司马老大呢?解药呢?”
“别着急。”朱翊凯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回来已经一天了,一直没有老大的消息,老师让我们不要担心。至于解药,你以为思齐在喷的是什么呢?”
白小舟松了口气:“研究会那边呢?摆平了吗?”
“小舟,恭喜你,你刚进社没多久就可以见到大名鼎鼎的楚先生了。”瞿思齐忽然取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喷完了。”
“楚先生?”
“凝华学园名誉校长,咱们研究所的最大的BOSS。当年就是他力主重建051。”秦哲铭说,“龙老师已经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向他做了汇报,他说他会跟研究会高层商谈,让我们不要出研究所大门一步,一旦有了结果,他会亲自来告诉我们。”
话音未落,“咔哒”一声,大门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无声无息地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白小舟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走进来的那个人,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也就二十六七岁吧,身材高大,长得非常英俊,气度非凡。他在桌旁坐下,仿佛将普通的塑料凳子都坐成了皇座。
“他就是楚先生?”白小舟拉了拉朱翊凯的袖子。朱翊凯轻声道:“他叫楚云飞,以前凝华学园的名誉校长和研究所最大的BOSS都是他父亲,一年前由他全权接管。”
“楚先生,您父亲身体可好?”龙初夏微笑着问候。楚云飞笑道:“他老家人身体好得很,和我妈一起到马尔代夫度假去了。”
“他老家人身体果然硬朗。”龙初夏继续寒暄,“尊夫人身体可好?”
“飒儿怀孕了。”
“恭喜,弄璋还是弄瓦?”
楚云飞眼角闪过一丝担忧:“现在还不知道。言归正传吧,这次的事我已经问过研究会了,也与更高层谈过。更高层并不知情,是研究会几个大佬自作主张,为了免责,他们甚至都没向更高层报告此事。现在,那几位大佬已经提前退休了,由我暂代会长一职。”
“恭喜。”
“没什么好恭喜的。”楚云飞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对权力有所眷恋,就不会在这里了。不过,那些士兵的事儿,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白小舟忍不住插嘴问:“他们怎么了?”
楚云飞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惊讶:“你是……”
“她叫白小舟,是我的学生。”顿了顿,龙初夏又意味深长地说,“也是卫先生的外孙女。”
楚云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些士兵在森林里昏迷了三天三夜,现在终于醒了,不过他们都失忆了,好几个精神还有些错乱。”
“错乱是暂时的,几个月就能痊愈。”白小舟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灌了一口酒,“不过这个失忆嘛,恐怕治不好了。至于是谁做的,我可不知道,我们几个也没这能耐。”她转过头去问其他几个人:“你们知道吗?”
四个人一齐摇头。
“你看,我们都不知道。”
楚云飞的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听说那天晚上天空中出现了龙?”
“龙?世上哪里有龙?”龙初夏耸了耸肩,回过头去问,“你看到龙了吗?”
四人继续摇头。
“好吧,算你狠,死无对证。”楚云飞似乎也没想过要深究,“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不过,解药和配方必须上交,你们也需要做严格的检查。”
“可以。”龙初夏回答得很干脆,朝秦哲铭点了点头。秦哲铭有些不甘,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拿了一份文件和一份样本给他。他打了个响指,随即便有一群身穿防化服的人带着各种仪器进来:“不用紧张,他们只是给你们做个身体检查罢了。”
真夸张,白小舟翻了个白眼。身体检查很彻底也很顺利,结束后楚云飞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你们可以各自回家休息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龙初夏点上一根烟,悠哉游哉地走出门。白小舟心想,莫不是去找司马老大吧。
话说,司马老大竟然是龙,是龙也就罢了,还能吸人魂魄?古籍中记载的龙能吸人魂魄吗?莫非他是变异品种?
“思齐,凯子,你们对司马老大到底了解多少?”她侧过头去,却看见瞿思齐和朱翊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秦哲铭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体检的时候就睡着了,你昏迷的时候他们俩也没睡上一场好觉。”
白小舟心中一热,走过去扶起朱翊凯。秦哲铭好奇道:“你要干吗?”
“扶床上去,你快来帮忙。”
“喂,那张床是我的!”
“床那么大,你也可以过来一起睡啊。”
“恶心,我还是去找我的美人儿们好了。”
白小舟将二人扶上床,为他们盖上被子。做完了一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心头一道灵光闪过,她恍然大悟:叶不二哪里去了?
夜色朦胧,山野寂静,松涛阵阵,一切都祥和安宁,仿佛几天之前所发生的那些都不过是场梦境。
龙初夏扒开一堆藤蔓植物,峭壁之上现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她猫腰钻进去,里面空间极大,各种钟乳石雪白晶莹,宛如冰雪世界,是西南地区典型的溶洞。
粗重的喘息声在洞穴里回荡,她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司马凡提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抱着双臂,全身不住地颤抖。
龙初夏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结虬的肌肉上生着一层鳞片。司马凡提像受了炮烙一般跳了起来,他瞳孔泛着红光,目光凶狠。
“司马……”
司马凡提扑过来,将她压倒在地,按着她的肩膀求欢。龙初夏抬手一掌打在他的人迎穴,他低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自己的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龙初夏说,“不必道歉。”
《酉阳杂俎》中记载,龙性最淫,故与牛交,则生麟(麒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驹);即妇人遇之,亦有为其所污者。岭南人有善致雨者,幕少女于空中,驱龙使起,龙见女即回翔欲合,其人复以法禁,使不得近,少焉,雨已沾足矣。
“如果,如果当时我不吃那东西就好了。”司马凡提似乎很痛苦,浑身抖如筛糠,手臂上、胸口上、大腿上都生出一大团白色的鳞片。
“别怕。”龙初夏抬起他的下巴,“我可以帮你。”
她凑到他面前,微微张开嘴,一股白色雾气从他的口中溢出来,被她缓缓吸进去,他身上的鳞片一片片褪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完好如初。
“这,这……”司马凡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已经吃掉了聚集在你身体里的龙气,可以暂时保你平安。”龙初夏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不过,你体内的龙魂还在,如果下次再次驱动它,你的身体恐怕会不堪负荷,被它所吞噬。”
“我知道。”司马凡提捂着额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龙初夏叹了口气:“走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司马凡提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他认识她已经四年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四年来,她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身材窈窕,长发披肩,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刚才受龙气驱使,碰触她时所感受到的体温还留在手心,他的脸不由得开始发烫。
“你多大了?”龙初夏忽然侧过头来问他,让他猝不及防:“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二十七岁的大男人,看到女人竟然会脸红。”龙初夏一脸鄙夷,“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司马凡提立马变成了一只立正站好的番茄:“我……没谈过恋爱。”
“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纯洁男啊。”龙初夏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司马凡提后退一步,激动地摇头:“我,我不是随便的人。”
龙初夏怒道:“你妈的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肩膀上有只水蛭!”
司马凡提侧过头看了看,肩膀后面果然趴着一只水蛭,吸饱了血,涨得老大。龙初夏掏出打火机,用火苗在它身上扫了扫,它立刻蜷成一团跌落。司马凡提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所散发出来的香味,不禁心神荡漾。
“初夏,我……”话还没说完,龙初夏忽然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胸口像被重重击了一拳,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龙初夏促狭地一笑,司马凡提脸飞红霞:“我……”
“好了,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司马凡提抚摸自己的唇,觉得死都值了。
瞿思齐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这一觉睡得很香,他觉得很惬意,翻了个身,打算再赖会儿床,却一眼看见朱翊凯那张熟睡的脸。
呆了半秒,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苍穹,坐在桌旁托着腮打盹的白小舟吓了一跳,一个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啊?”她不满地吼,“想吓死爹啊?”
“我,我怎么会跟他睡在一起?”瞿思齐指着朱翊凯的鼻子。凯子被他吵醒,睁着惺忪的眼,一脸不爽。
“昨晚你俩都睡着了,我就把你们都送上床咯,总不能让你们在椅子上睡一晚吧?”白小舟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你还不如让我睡地上!”瞿思齐激动地跳下来,“为什么要让我和这讨厌鬼睡?”
朱翊凯被他吼得耳朵痛:“你以为我想跟你睡?你那一身汗臭,我要去洗一万遍澡。”
“你们俩都是男人,这么讲究干什么?”白小舟不满地说,“斤斤计较,跟娘们儿似的。我就把你们放一起了怎的?打我一顿吗?”
“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
“为了弥补我受伤的心灵。”瞿思齐抓住她的手,殷切地盼望着,“小舟,请我吃早饭吧。”
“没出息。”朱翊凯毫不留情地嘲讽,“小舟,走,别理这个疯子,我带你去吃黑安格斯西冷牛排。”
“一大早吃什么牛排啊?小心消化不良。”瞿思齐连忙挡在二人之间,“小舟,我们去吃油条豆浆吧。”
“你就不怕地沟油吗?”
“你们在说相声吗?”白小舟扶着额头头疼极了,“都别想着吃了,我问你们,谁知道不二哪里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
谁都不知道叶不二哪里去了。
“咔哒”,门忽然开了,一个人提着行李走进来说:“你们都在啊?”
三人看着他足足愣了半分钟:“叶不二?”
“呃……有什么事吗?”叶不二被三人的表情吓到,瞿思齐冲过去,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死哪里去了?”
“家里出了点事儿,我回家去了。”叶不二茫然地说,“龙老师不在,我只给学校递了假条。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吗?”
三人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说:“果然傻人有傻福,你真幸运。”
叶不二如坠雾中。
一辆普通的BMW在盘山公路上行驶,银白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弥漫着淡淡的光。
“小少爷,这次精神病院之行好玩吗?”开车的司机抬起头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少年,那少年望着窗外,嘴角微微挑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容。
“不虚此行。”少年说,“我还见到了那个人。”
“谁呢?”
“大哥的未婚妻。”少年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笑,“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呢。”
“能得到您的称赞,真是不容易啊。”司机说,“夏兮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