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这里怎么会有……”话还没有说完,炸弹轰然炸开,白小舟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了起来,朝后抛去,撞破了窗玻璃,急速下落。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漆黑之中,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地呼唤。
“谁?谁在叫我?这是哪儿,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你还没有习惯黑暗。”那声音低声说。
白小舟睁着眼睛看了半天,眼睛总算是适应了。身边依稀有个人影,看起来像个男孩,比自己要稍微矮一点,大概十三四岁。
“我这是在哪儿?”
“精神病院。”
“不对啊,我不是从窗户跌出去了吗?”
“只要进入这家医院的人,都不可能出去了,哪怕是跳楼,摔也是摔死在病院里。”
白小舟努力想看清那少年的面容,但光线太暗淡,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你又是谁?”
“我是这所医院的病人。”
白小舟心头一冷,糟了,是个精神病人,上天保佑他可千万不能是有暴力倾向的。
“你叫什么啊?”白小舟壮着胆子问。
“我叫夏兮。”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嘘——”夏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儿声,别把那些东西引来。”
“那些东西?什么东西?”
“你不会没看到吧,就是外面的那些怪物啊。”夏兮压低声音说,“大概是五六天前吧,我在自己的病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就趴在窗户那里看。我看到一辆全副武装的装甲车开到了医院门口,几个特警从车里押了一个人下来,那人头上蒙着黑色的面罩,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他的头好像特别大。他们把那个人押进病院,关进后面那栋重症楼,当天晚上就出事了,到处都是惨叫声。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出去,一直躲在这里。”
夏兮所说的那个人,就是007口中那个拿刀在街上乱砍的精神病人吧。不过真是奇怪,一个普通的精神病人,需要用装甲车护送吗?
“我又是怎么到这间屋子来的?”她问。
“我听到外面有响动,刚开始还以为是怪物来了,吓得不敢做声。后来听见外面没动静,一时没忍住,从门缝往外偷看,就看见你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小舟这才想起自己跌出窗户之前发生的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激动地抓住夏兮的肩膀:“你,你告诉我,我出现之前,是不是听到了爆炸声?”
“没有啊。”夏兮摇头,白小舟不放心,又问:“你仔细想想。”
“真的没有,如果有爆炸声,我不可能听不到。”夏兮说得斩钉截铁,一时间白小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担心,她明明记得炸弹爆炸了,自己就是被爆炸时产生的气浪掀出去的,不过奇怪的是她身上并没有伤口,只有一些很轻微的擦伤。
或许,根本就没有炸弹爆炸,将她掀出去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思齐,或许还活着?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了,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抽泣,思齐、凯子,你们千万不要有事啊。
“别哭啦。”夏兮说,“你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白小舟擦去腮边的泪水,侧过头来看他:“对了,夏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夏兮很认真很认真地想,“我记不起来了。”
他果然有精神疾病啊,是不是健忘症呢?白小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只需要记得将来如何出去就行了。”
“出去?我还能出去吗?”夏兮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趾。
“能的,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白小舟安慰他,“然后通知你家人来接你。”
“家人?我……我想不起我的家人是谁,他们也从来都没来看过我。”夏兮的声音说不出的落寞。他一个人在这个疯子聚居地生活,一定很孤独吧。
“没关系,我有个朋友,他是警察,他能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找到了又怎么样?他们都不要我了。”
白小舟的心隐隐作痛,夏兮只是个迷失了自我的可怜孩子,她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家人不要他了,失忆症虽然不好治愈,至少不会发疯啊。
“不管怎样,我们要想办法出去。”白小舟拍了拍他的手,“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找我的朋友。”
夏兮抓住她的手,祈求道:“不要,不要丢下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好难过,我不想死在这里。”
“你听我说,”白小舟抓住他的双肩,“外面很危险,我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保证,又怎么能保护你?”
“我能保护你。”夏兮认真地说,黑暗中只有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我,我虽然记性不好,可是我对这家病院很熟悉,我能带你走出去。”
“很危险的。”
“我不怕危险,我只怕一个人,你不知道一个人的感觉有多可怕。他们总是把我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人来,我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求求你,别丢下我。”说到后来夏兮的嗓音里都带了哭腔,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白小舟握着那双手,实在不忍心就此放开,咬了咬牙:“好吧,我带你走,拼了我这条命不要,我也要保全你。”
“我相信你,姐姐。”
这声姐姐喊得白小舟十分受用,她牵起他的手,小心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儿,四下里看了看,走廊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小兮,我们现在在哪儿?”
“这是精神病院主楼三楼,重症病房。”
“重症?”白小舟压低声音,“重症患者不是都在后面那栋楼吗?”
“有暴力倾向的才关在那里。”
白小舟点了点头,握紧他的手说:“我记得之前我和思齐在四楼,我们到四楼去看看。”
夏兮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楼道,两旁的房间都安安静静,听不到任何响动。
“咔嗒。”
两人的步子一顿,齐齐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那间病房。
“姐……”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白小舟死死捂住,他抬起眼睑看她,她朝他摇了摇头,将他护在身后,踮着脚尖来到那间病房门口,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啊!”一个人猛地扑在门上,发出凄厉的惨叫,白小舟大受惊吓,往后退了几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啊啊!”屋子里的人还在惨叫,不停地拍打着门板,门上的小窗只露出他一双血红的眼睛。
白小舟爬起来,拉着夏兮就跑,楼道里到处都是血迹,地上的血一团团,踩上去像踩在了泥地里,黏黏的,混合着破碎的肉片,令人作呕。越往前走血迹越多,死尸也多起来,好在他们都静静地躺着,死状虽然恐怖,却没有爬起来。
夏兮紧紧拉着她的衣摆,直往她身后躲。白小舟搂住他的肩膀:“别看,越看就越害怕。”夏兮点了点头,却更害怕了,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小手冰凉。
一路走来,虽然遍地血腥,却没有遇到之前的怪物。爬上四楼,楼道里的情形和三楼差不多,她看了一圈,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来。
“这是什么?”夏兮问。
“是思齐的墨水瓶。”她环顾四周,在墙上发现了泼出去的墨水,这些墨水是思齐的必备之物,专门用来对付隐形人。
不过,这里并没有爆炸的痕迹,之前她所看到的手榴弹难道是幻觉吗?
“姐姐,你看。”夏兮忽然指向窗外,白小舟回头,看见对面那栋楼的窗户里有人缓缓走过。
“是思齐!”她惊呼。
“是姐姐的朋友吗?”夏兮担忧地说,“那得赶快过去救他,对面那栋楼就是重症病房啊。”
白小舟深吸了口气,思齐怎么会在重症楼里?他去那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嗡嗡声,像蜜蜂飞舞。等等,这里怎么会有蜜蜂?
“姐姐,小心!”夏兮大叫,白小舟将他一推,自己也因惯性后退两步。一只电锯在他们面前快速划过,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锐利凶器所带起的劲风。
她以为又是一个怪物,但她错了,那是一个人,一个货真价实的人,身上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中拿着手术用的大电锯。他似乎很累,胸口快速地起伏,哼哧哼哧地喘气,至少这说明他活着,但他眼神迷乱,泛着疯狂的光。小舟认得那个眼神,小时候她被一条疯狗追,那疯狗就是这样的眼神。
“杀,杀光你们。”他喃喃自语,将电钻举了起来,刺向白小舟。白小舟躲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手腕,拼力制止那呜呜转动的凶器。
这个时候,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的右手并没有戴手套,若换了平时,这个疯子应该早就中毒倒地了啊。
“放开姐姐!”夏兮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把手术刀,一刀刺进他的腰际。他痛得大吼,白小舟乘机一脚踢在他的要害处,翻身一滚,从他身下滚了出来。他站立不稳,身子往前扑,正好扑在电钻上,血肉模糊的声音响起,那是电钻切割皮肉和胸骨的闷响。楼道里回荡着那人的惨叫,白小舟一把抱住夏兮,捂住他的眼睛:“别看,快跟我走!”
她拉着夏兮飞奔,一路上遇到不少人,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穿着病号服,浑身是血,浑身是伤,目光混浊,像极了电影里的丧尸。但白小舟知道他们还活着,他们呼出的腐朽气息熏得她几欲呕吐。
“他们都疯了。”夏兮紧紧攥着她的手,“都疯了。”
白小舟一脚踢开一个朝她扑过来的疯女人,冲进了后面的花园。花圃中一个男病人正掐着一个女病人的脖子,眼中全是疯狂,一边掐一边喊:“我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妖怪!妖怪!”
这个时候,白小舟才想起,这一路过来,遇到的人不少,偏偏就是没遇到妖怪。
真是奇怪了,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怪物,都到哪里去了?
“姐姐,有,有人抓住了我的脚!”夏兮忽然叫起来,白小舟低下头,果然看到一只惨白的手从草丛中伸出来,抓着他的脚踝。她一脚踩上去,听到一声惨叫。
“不要去……”草丛中传出虚弱的男声,“危险,危险。”
听他说话的语调,倒像是个正常人。白小舟扒开草丛,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警服,嘴角被划了一道,伤口一直延伸到耳根下,乍一看还以为是裂口。
“你,你是警察?”白小舟忍住心中的恐惧,将他扶起来,却发现他的左脚已经没有了,身下的泥土吸满了血,呈现出一种近似于黑的红色。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将左手按在他的胸口,血止住了,但失血过多,如果再不输血的话,她无力回天。
“阴谋,都是阴谋。”警察抓住她的衣襟,“我,我胸口里有……拿出来……”
白小舟伸手在他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照片来,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上面是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孩。
“她是谁?”
“我的,我的未婚妻。”警察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替我跟她说……说……我对不起她……去地下室……出去的路……”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也永远都说不出来了。白小舟探了探他的鼻息,将他轻轻放进草丛中,用杂草将他覆盖起来。
“姐姐,那边,那边还有几个警察叔叔。”夏兮指着前方,白小舟侧过头,看见几个警察正在互相搏斗,眼神凶狠,浑身浴血,那是真正的生死之搏,不置对方于死地不肯罢休。
“别出声。”白小舟说,“我们快走。”
她弯着腰,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绕过花圃,忽然“咔哒”一声,白小舟头皮一麻,转头看向夏兮,夏兮连忙摇头。
咦?是谁踩了枯枝?
草丛猛然一响,一个人跳了出来,身上的病号服已经破烂,其中一只眼眶空洞洞的,还在往外淌血。他凶神恶煞地扑过来,将白小舟压在身下,朝她的肩膀咬下去。剧烈的刺痛从右肩传来,虽然隔着衣服,还是被他咬下一大块皮肉。